死的采玉奴,是乱民吗?太后寝殿外每夜巡行、心跳比鼓点还准的内侍,也是乱民吗?”
他环视四周,唇角微扬,讥诮如霜:“大人,谁来定义‘乱’?又是谁,握住了定义‘民’的刀?”
无人应答。
风穿殿脊,吹动檐角金铃——那铃久未响,此刻却轻轻一颤,似有余音欲出,又强自压抑。
牛俊逸呈上《默政十二条》,条条直指权柄暗疮:废私刑、立鸣院、开言路、录幸存者入乐籍,授官学教席,非为怜悯,实为镜鉴。
“让他们活着说话,”
他说,“不是为了报复谁,而是为了让后人记住——当一个王朝开始害怕声音时,它离沉默的坟墓就不远了。”
皇帝久久无言,指尖摩挲着奏册边缘,终是轻叹:“卿所虑者远……准奏。”
退朝钟响,百官散去,唯有一道身影伫立宫门之外。
麴云凰倚着残月照壁,白衣胜雪,眉间却凝着化不开的倦意。
她听完了全程,也听懂了那一句“毁心难”
的沉重。
当夜,她独坐于家族旧府荒庭。
青砖裂隙间野草丛生,灵犀琴横于膝上,弦丝微颤,似有千言欲吐。
她指尖轻拨,一道低音滑过夜空——本欲试探体内经脉是否还能承载幻音诀,却不料心神甫动,剧痛骤袭。
眼前一黑。
幻象突现——火光冲天的将军府,母亲被铁链锁喉,仍奋力向她爬来。
唇形开合,不再是昔日“快走”
,而是变了模样,一字一顿,如血刻成:
“别成另一个他们。”
轰然炸响!
麴云凰猛地睁眼,冷汗浸透后背。
她怔坐良久,呼吸渐沉。
原来复仇走到尽头,并非大仇得报的畅快,而是灵魂深处一声诘问:你是为了正义归来,还是为了以暴制暴而活?
她缓缓起身,从琴腹暗格取出一枚血玉心铃——通体赤红如凝脂,是当年静音阁核心律器唯一完好的部件,亦是她苦寻十年的“钥匙”
。
火盆燃起。
她没有犹豫,将铃投入烈焰。
刹那间,火光腾跃三丈,映得她眸中泪光一闪而逝。
“声音不该是刀,也不该是锁。”
她低语,像是说给天地听,又像说给过去的自己听。
次日拂晓,一封素笺递至牛俊逸案前。
墨迹清峻,仅寥寥数字:
“我想回北疆了——父亲埋骨的地方,还有人等着听真话。”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三原县界,晨雾未散。
县衙前石阶上,百姓悄然聚集,神色惶然。
一纸黄榜高悬,墨字刺目:
“凡涉音律技艺者,限三日内自登记,违者按余党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