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笼着三原县灰青色的城墙。
官道上马蹄声渐远,只一骑白衣孤影掠过荒野。
麴云凰勒马于城门外三里处的枯柳下,目光沉静地望向县城方向——那里,县衙前石阶层层叠叠,黑压压挤满了百姓,人人低头噤声,仿佛连呼吸都怕惊动什么。
她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柳枝上,缓步前行,混入人群边缘。
“音律技艺者,三日内自登记……违者按余党论处。”
黄榜上的字墨迹未干,却已如刀刻进人心。
几个衣衫褴褛的老乐工被衙役推搡着跪在阶前,脖颈套着粗麻绳,怀里死死抱着一把断弦古筝。
旁边妇人抱着幼子低声啜泣:“我家男人只是教过孩童吹笛,何罪之有?”
“肃清余党?”
麴云凰眸光微敛,唇角浮起一丝冷笑,“不过是借尸还魂罢了。”
她转身离去,未惊动一人。
暮色四合时,她已在城西一间老旧客栈落脚。
房间狭小,墙皮剥落,窗外正对县衙后巷。
夜风穿窗而入,吹得油灯摇曳不定。
她盘膝静坐,闭目调息,灵犀幻音诀在经脉中缓缓流转——那日火盆焚铃之后,她本欲彻底封印这门功法,可今夜临近县衙,心神莫名震荡,似有无数低语从地底传来。
她睁开眼,瞳中寒芒一闪。
亥时三刻,月隐云后。
一道白影翻越院墙,轻若无尘。
县衙库房守卫松懈,лnшb两名打盹差役。
麴云凰指尖轻点,一段极细微的颤音自喉间溢出,如蚊蚋低鸣,却精准钻入二人耳中。
两人头一歪,顿时沉入昏睡。
铁锁应声而断。
她闪身入内,目光扫过一排排卷宗柜。
很快,在“礼制案牍”
一栏中抽出一份密档。
翻开一看,心头骤然一紧——
《音谍名录·三原县抄录底册》。
名单之上,密密麻麻列着八百七十三人姓名,涵盖乐师、琴童、歌伎、甚至曾为将士奏鼓助阵的军中乐卒。
每页右上角皆盖有朱印:“依礼部模板统编”
。
更令她脊背凉的是,这份模板竟追溯至半月前由京城六部联合下的一纸公文,标题赫然写着:《关于清查前朝音控残余人员之紧急通饬》。
“原来不是地方滥权。”
她指节攥得白,声音冷得像冰,“是有人想让天下再无声响。”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一页副本,看着火焰吞噬那些名字。
火光映照她眼角微颤,那一瞬,将军府大火重燃眼前,母亲嘶哑的呼喊再度响起——
“别成另一个他们。”
她猛地闭眼,压下翻涌的情绪。
这不是复仇,也不是清算。
这是新一轮的恐惧在蔓延,是以秩序之名行压迫之实。
而她若再以血还血,便真成了自己曾憎恨的模样。
翌日清晨,京中紫宸殿侧阁。
牛俊逸立于文书台前,手中一卷刚刚送达的驿报已被他反复看了三遍。
上面只有短短一句:“麴氏女离京北去,踪迹止于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