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完全倒转。
他猛地抽手,呼吸急促。
身后九口青铜甬钟悬于木架,忽然齐齐一震。
第一口低鸣,第二口接续,随后第三、第四……如同被无形之手依次敲击。
声音并不洪亮,但节奏紊乱,毫无章法,像是某种崩解的信号。
冯去疾站起身,踉跄退至墙边,口中喃喃念诵《商君书》片段:“民弱国强,国强民弱……去其智,除其害……”
语越来越快,几乎成了呓语。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整齐脚步声。
韩谈率十二名影密卫穿庭而入,直抵书房门前。
守门仆役欲阻,被两侧武士迅制服。
韩谈跨步上前,展开圣旨,朗声道:“奉天子诏,查右丞相冯去疾私设九鼎、僭用王礼、勾连外郡、舞弊科场,即刻拘押,移送廷尉诏狱!”
冯去疾猛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
他没有跪下,反而仰天大笑,笑声尖利刺耳。
“诏狱?你们也配拿诏书来压我?”
他一边笑,一边撕开深衣前襟,露出胸膛。
一道暗红色纹身赫然显现——火焰形状,边缘扭曲如蛇,中心一点凸起,形似玉钩烙印。
韩谈瞳孔骤缩。
这图案,分明与赵高腰间九节玉带钩上的雕饰同源!
他还未及反应,冯去疾已扑向司南盘,双手狠狠砸向铜针基座。
一声闷响,机关碎裂,指针歪斜坠地。
“你们以为……我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忠于秦?”
他嘶吼着,嘴角渗出血丝,“我是火种!
我是引线!
等那一天,九鼎齐鸣,五德归位——”
话音未落,两名影密卫上前将其按倒在地。
他仍在挣扎,脖颈青筋暴起,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韩谈:“告诉你们主子……他知道我在等什么!
他也逃不掉!”
韩谈冷眼注视,挥手示意押走。
一名随行史官迅记下:“三月十七,寅时三刻,冯相府司南逆指,钟声无序,犯人拒捕,自曝纹身,状若癫狂。”
与此同时,宫中。
陈砚听完密报,脸上无甚表情。
他将那份《明经科落榜名录》轻轻推至案角,提起朱笔,在名册页画了一个圈,圈住三个名字:李衍、王昭、张衡——皆为去年落第榜,籍贯邯郸。
然后他取出另一份竹简,写下一令:“命御史大夫彻查近三年科举阅卷记录,重点比对评语与成绩不符者;另调少府工籍,核查九鼎修缮期间出入人员名单,凡曾参与铸造者,一律留档备案。”
令毕,他唤来一名内侍:“送去云姜医帐,让她亲自查验冯去疾被捕时所穿衣袍,尤其是领口与袖缘,看是否有残留药粉或特殊染料。”
内侍领命而去。
陈砚靠回席位,手指在案几上缓缓敲击,节奏稳定。
冯去疾疯了么?或许。
但他疯得恰到好处——在司南失控、钟声悲鸣之后,在韩谈破门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撕衣露纹。
这不是崩溃,是最后的示威。
他知道会被抓,甚至期待被抓。
因为他要借这场混乱,把某些东西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