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车碾过宫道碎石,出低沉的响动。
陈砚掀开车帘,咸阳西市已近在眼前。
街口人群攒动,守仓的吏卒背靠仓门,手按刀柄,额上沁着冷汗。
百姓围而不散,有人低声咒骂,有人抱着空布袋蹲在路边。
韩谈快步上前,将一卷简册递过仓门守将。
那将官展开一看,印玺红痕赫然在目,当即单膝跪地,下令开仓。
陈砚未下车,只命人将印玺悬于高杆。
铁链绞动,仓门缓缓开启,一袋袋粟米被搬出。
他亲自登上临时搭起的木台,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今日放粮,每人一斗,不限户籍,不论出身。
若有人囤积居奇,明日抄没入仓,三倍罚之。”
台下一片寂静。
一名老农颤巍巍上前,接过量斗。
亲卫当众称量,不多不少,正好一斗。
人群开始松动,陆续有人上前领粮。
角落里一个孩童突然喊道:“胡亥骗人!
你们都骗人!”
声音尖利,引得四周侧目。
陈砚转头看去,那孩子不过七八岁,衣衫破旧,脸脏得看不清眉眼。
他走下台,从亲卫手中取过半袋米,亲自送到孩子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缩了缩脖子,不答。
“半斗米给你。”
陈砚把米塞进他怀里,“回去告诉你爹,若他信谣不耕,秋日饿的是你,不是我。”
人群愣了一瞬,随即哄笑起来。
有人拍腿叫好,有人低声议论:“陛下认得‘胡亥’二字,还知道哄娃娃……莫非真是天子亲临?”
陈砚不答,只命人继续放粮。
一斗粟,对富户不过一日口粮,对贫家却是三日活命。
不到两个时辰,南仓三成存粮放出,西市喧闹渐平。
车马调头,直奔城南茶肆。
陈砚换下外袍,只着深衣坐在角落。
韩谈早已安排妥当。
说书人拄着竹杖上台,清了清嗓子,开口便是:“话说三日前,影密卫截获密信一封,乃魏国细作所留,内书‘断粮三月,乱秦自溃’八字……”
台下酒客纷纷侧耳。
那瞽者声音苍老,讲得绘声绘色:细作潜入咸阳,贿赂仓吏,散布谣言,又勾结楚地匠人,夜毁水闸。
影密卫顺藤摸瓜,三日破案,主谋斩渭水,头颅悬于西门示众。
“诸位可知那细作临死前说了什么?”
说书人顿了顿,“他说——‘没想到秦廷耳目如此灵敏,我等尚未动手,已被尽数掌握!
’”
酒坊内一片哗然。
有人追问细节,瞽者便从袖中抽出一张榜文摹本,说是京兆尹张贴于各坊的“口供副本”
。
纸上字迹工整,列着几名商贾名号,还有与魏地往来的密信摘录。
一名老儒眯眼细看,忽道:“此墨尚新,纸亦未旧,怕是伪造。”
韩谈起身,走到台前,当众将榜文投入火盆。
火舌一卷,纸片蜷曲成灰。
“真迹已呈御前,此为副本。
若有人敢私藏伪造,以通敌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