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尽,烛火在铜雀灯台上跳了一下。
陈砚的手指还停在浑天仪底壳那个三角记号上,指尖沾了点炭灰。
他没擦,只将仪器翻回正面,指针依旧稳稳指向北方。
他站起身,走到案前,提起炭笔,在竹简上写下两个字:“冯去疾”
。
韩谈进来时,陈砚正把三份卷宗摊开在案上。
一份是昨夜影卫从渭水河工处传回的音律记录,另一份是冯去疾三个月来的奏对抄本,第三份是刚从藏书阁调出的《邹子》残卷原稿。
“查他近三个月见了哪些人,”
陈砚说,“尤其是太史令、博士宫里讲阴阳五行的。”
韩谈应声记下。
“还有,把冯去疾前日呈上的《五德论》注疏本取来,与这本原卷对照。”
半个时辰后,两卷竹简并列摆上案头。
陈砚逐行看过,目光停在一段批注上。
原卷写着:“秦以水德王,色尚黑,数以六为纪。”
而冯去疾的注疏中,却多了半句:“然水势将竭,土气暗动,天命有易,非人力可挽。”
他用炭笔圈住那半句,又翻到另一页。
原卷言“五德循环,相生相克”
,冯去疾却在旁批写道:“水终则土兴,非继统之变,乃更命之机。”
陈砚放下笔,靠回席上。
他知道这不只是学术之争。
有人想把他的新政,装进一个旧壳子里——用“天命”
二字,夺走改革的解释权。
早朝时,冯去疾出列奏事。
他身形清瘦,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昨夜荧惑守心,星象示警。”
他躬身道,“古有言,水德之君,当以清静为治。
今军中焚旗废,操典大改,恐违水德之性。
臣请陛下,依五德终始之序,行正德更制之礼,以安天心。”
几位老臣低头交换眼神,有人微微点头。
陈砚坐在御座上,脸上没有表情。
他等了几息,才开口:“右相忧国,所言甚深。”
冯去疾略一颔,似是欣慰。
“此等大事,不可轻断。”
陈砚继续道,“《五德论》乃国之大典,当令太史令详勘星象,博士宫集议古制,再报朕知晓。”
他顿了顿,又说:“礼官即刻抄录三份,送往郡守,广征意见。”
冯去疾抬眼,目光微动。
“陛下圣明。”
他低头应道,声音仍稳,但袖口略紧了些。
退朝后,陈砚未回寝宫,径直去了御书房。
韩谈已在候着,手里拿着一卷新报。
“影卫在渭水下游设了竹管阵,昨夜冯去疾在河边放灯,灯下有动静。”
“放灯?”
“说是祭水神,保漕运。
但他手里握着司南盘,磁针不指南北,反而随灯焰跳动。”
陈砚眯起眼:“录下节奏了?”
“录了。
三长两短,停,再两长一短,反复七次。”
陈砚起身走到墙边,取下一块木板,上面刻着《墨经·备穴》中的音律密表。
他对照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