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走出密室时,袖口的青铜浑天仪轻轻一震。
他没低头看,只将左手探入袖中,指尖压住仪器边缘。
韩谈已在廊下候着,见他出来,立即跟上半步,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宫道,脚步落在夯土上,闷得听不清回响。
“城西大营那边,”
陈砚开口,声音不高,“章邯昨日呈报,新兵已集齐,操典改了三章。”
韩谈应道:“老校尉有怨言,说‘阵不列五方,兵不成列’,不肯带新队。”
陈砚嘴角微动,没笑,也没恼。
他早知道会这样。
旧军制靠资历吃饭,一个百夫长能在雪地里站三日不动,就敢骂新兵是草包。
可打仗不是站桩,阵型散了,人再多也是送死。
“调五百寒门子弟的事,办了没有?”
“巳时前已签调令,三日内到营。”
“好。”
陈砚脚步没停,“告诉章邯,兵归他管,但账要日日报。
每日操练几刻,伤了几人,罚了谁,赏了谁,一字不落记下来。
我要看。”
韩谈点头记下。
两人出宫门,马已在等。
陈砚翻身上马,缰绳一扯,马向前走。
风从城西吹来,带着黄土和铁锈味。
他知道那座军营什么样——旗杆歪斜,兵甲堆在角落生锈,军官在帐中喝酒,士卒在墙根晒太阳。
那种地方,不砸碎了重来,什么都改不动。
马行半个时辰,城西大营已入眼。
辕门立着,旗杆新刷了漆,军旗挂得整齐。
营前空地上,一队士卒正列阵,动作僵硬但有序。
几个身穿旧甲的老校尉站在边上,脸拉得老长。
章邯站在演武台前,玄铁鱼鳞甲未全穿,只披在肩上,手里拿着一卷竹简。
见陈砚进来,他抬手行礼,动作干脆,不拖泥带水。
“陛下。”
他声音不高,但全场都听见了。
陈砚点头,没说话,只走到台边站定。
韩谈守在下方,不动。
章邯展开竹简,朗声道:“自今日起,操典更三令:一,队列变阵每日必练,三日不熟者,记过;二,战时脱节,不论军功,削爵降级;三——”
他顿了顿,扫视全场,“战功不再验级,改为旗官记协同分,入簿上报。”
台下一片哗然。
一个老校尉越众而出,甲胄铿锵:“少府令!
祖制验级,凭人头记功,清清楚楚!
如今改什么协同分?谁能说清谁该得功?”
有人附和:“就是!
杀十个敌,不如守个阵?那谁还往前冲?”
章邯不恼,只挥手。
两名亲兵抬出一只木箱,打开,取出七十二面残破军旗,旗面焦黑,边角撕裂。
他一一接过,亲手插在校场中央。
“这些旗,”
他说,“来自北地雪夜。
那一战,我军两万出塞,归者不足三千。
不是敌强,是我们自己乱了阵。
前锋冲得太急,后军跟不上,侧翼无人补,结果被围歼于山谷。”
他声音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