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斗笠边缘的粗布,在陈砚回宫那夜就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没换,第二日早朝时仍戴着它,站在殿门口解下,随手递给韩谈。
韩谈低头接过,指尖触到斗笠内衬一道新裂痕,像是被什么硬物划过。
大殿已满,三公九卿列于阶下。
李斯立在最前,袖手而立,目光未动。
赵高站在侧廊,正用绢布慢条斯理地擦玉带钩,擦完一节,翻腕,再擦下一节。
陈砚登阶,落座,未戴冕旒。
案前竹简堆得不高,最上一卷是他昨夜重写的《限田策要》,字迹压得极深,每一笔都像刻进竹肉。
他开口时声音不高:“本县昨夜归城,风大,吹了一路。”
群臣微怔。
天子自称“本县”
,已是旧话,但每出一次,便如刀刃磨石,刺耳一分。
“路上见一村,十户九闭。
灶无炊烟,田无耕人。
有老者刮锅底焦屑为食,孩童拾枯穗充饥。”
他顿了顿,“问他为何不报灾,答:‘报了,差役打人,说惑乱民心。
’”
李斯眼皮未抬,却已出声:“陛下,细民事琐,郡县自有章程。
天子居九重之上,不当轻信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
陈砚抬眼,“那老农手中锅铲,是骊山烧制的残陶,刻有‘咸阳三工’字样。
他灶台角落,有半块官仓烙印的粟饼残片。
你说,是真是假?”
李斯沉默。
陈砚转向章邯:“少府令,你治颍川时,可曾见过百姓刮锅底野菜为食?”
章邯出列,声音沉稳:“见过。
不止颍川,陇西、河内皆有。
非天不雨,是税重如山。
一户纳三斗,实征八升,徭役折钱两贯,加里正抽成、亭长勒索,百姓所得不足三成。”
“那就对了。”
陈砚敲了三下案几,节奏清晰,“三十税一,是祖制。
可如今征的是多少?五成?六成?七成?”
他连问三遍,声声递进。
殿中无人应答。
冯去疾缓缓开口:“法自商君来,岂可轻动?变法易乱民心,动摇国本。”
“动摇国本?”
陈砚冷笑,“始皇为何废分封、立郡县?因分封乱政,诸侯割地。
他为何统一度量衡、书同文?因旧制阻治。
哪一条,合了周礼?”
冯去疾闭嘴。
陈砚从案上抽出一卷竹简,递给韩谈:“宣。”
韩谈展开,朗声读:“《均田疏》——田不抑兼并,则赋必竭小农;赋竭,则民反;民反,则国危。
今豪强吞并,良田万亩,税反轻;小农三亩,税重如山。
非天灾,实人祸也。”
读到此处,李斯猛然抬头。
“此疏何人所作?”
他问。
“一布衣士子,名李承业。”
陈砚看着他,“你认得吗?你门下博士,可有这般见识?”
李斯不语。
陈砚继续:“他说,考要保举,无势不得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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