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身体确切的疲惫感,以及鼻腔里充斥的泥土和汗水混合的气息,确实让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落地”
。
他的根,似乎在这一刻,短暂地、试探性地,扎进了这片陌生的、温润的土壤里。
洱海的夜晚来得很快。
太阳一落下苍山,天色就迅暗沉下来,湖面由绚烂归于沉静的墨蓝。
村子里没有太多的灯光,只有零星几户窗户里透出的、昏黄的光晕。
停电在这里是常事。
遇到停电的夜晚,老奶奶会给他送来一盏煤油灯,玻璃灯罩被烟熏得有些黑,火苗在里面不安分地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投在墙壁和天花板上。
他常常吹熄这盏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的星光和月光。
推开窗,深秋的夜空异常高远,星星密密麻麻地铺洒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银河像一条淡淡的、光的雾带,横贯天际。
没有城市的霓虹干扰,星空展现出它原本的、浩瀚而冷漠的面目。
他仰头看着,很久很久。
这星空,与白板上的数学宇宙,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似的。
它们都宏大,精密,遵循着某种深刻的、不为人情所动的规律。
但此刻,当他站在这里,作为一个血肉之躯的人,仰望着这物理的星空时,那种曾经将他击垮的渺小感和孤独感,似乎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性了。
它依然存在,但它变成了一种背景音,一种默认的生存状态。
就像这洱海的水,永远在那里波动;就像这苍山的雪,永远在那里堆积。
接受它,就像接受呼吸。
偶尔,湖对岸会升起一簇烟花,伴随着遥远的、闷响的爆炸声。
彩色的光点在夜空中绽开,绚丽,短暂,然后熄灭,重归寂静。
像是文明世界一个遥远的、模糊的提醒。
他看着那些转瞬即逝的光亮,心中并无波澜。
电脑依旧放在桌子上,像一块黑色的、沉默的砖。
他没有打开它的欲望。
那里面封存的两个世界级的证明,此刻感觉像上辈子的事情,遥远而模糊,与他此刻脚踩的泥土,呼吸的空气,仰望的星空,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与老奶奶的交流,始终停留在最基本的需求层面。
手势比语言更多。
他需要热水,会指指暖水瓶。
老奶奶明白了,就会提来一壶刚烧开的。
他换下脏衣服,放在一个盆里,放在院子的水井边。
老奶奶看见了,会默默地帮他洗净,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
有时,他坐在院子里看湖,老奶奶会坐在不远处的门槛上,手里做着永无止境的针线活,或者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同一个方向。
两人之间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一言不,却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安宁的陪伴。
有一次,他看到老奶奶在院子里喂鸡,把一把谷粒撒在地上,嘴里出“咕咕”
的呼唤声。
那些鸡围在她脚边,争先恐后地啄食。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平淡的、近乎无表情的神情,但眼神里有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