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月的日头不毒,但那风得像要把天地间的水汽全吹干,回家的土路被晒得裂了缝,脚一踩就能吹扬起细土,黏在汗津津的裤腿上,结成一层灰黄的壳。
江奔宇蹬着那辆“凤凰”
二八大杠自行车,车链条每转一圈就“吱呀——嘎啦”
响一通,像是台老掉牙的风箱在拼命喘气,又像是替他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化成了走调的哼唧。
他额角的汗珠子滚得急,顺着眉骨滑到下颌线,“啪嗒”
砸进粗布衬衫的领口,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
骑车身体热,脱得只剩下后背的衬衫早被汗泡透了,贴在脊梁骨上,勾勒出肩胛骨的形状,那片深色的汗渍越扩越大,像只展翅的蝴蝶,翅膀边缘还沾着路上扬起的尘土,灰扑扑的。
他腾出一只手抹了把脸,掌心的汗混着脸上的泥,蹭得脸颊疼,可再怎么抹,脸上还是感觉干燥——不是泪,是被风出来的干裂。
这条小路他骑了上千回。
冬初种,二三四月生长旺盛,春天时路边的油菜花能漫到车把,风一吹全是甜香;秋天玉米秆长得比人高,能藏住路过的猫狗;就算是冬天,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霜,踩在结了冰的路面上“咯吱”
响,也比现在舒坦。
可今儿个不一样,路边杂树上的春天繁殖的叫声像疯了似的叫,“吱吱喳喳————”
声浪裹着热浪扑过来,钻进耳朵里,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连道旁沟里的狗尾巴草都弯了腰了,叶子全部张开,充分吸收春天的气息,满满的活气。
“分红权全给出去了……”
江奔宇嘴里小声念叨着,车把随着思绪轻轻晃了晃,前轮差点轧到路边的碎石子。
他赶紧攥紧车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的老茧蹭着粗糙的车把套,磨得痒。
视线尽头,榨油坊那间青瓦屋顶终于露了头,烟囱里没冒烟,想必是白天歇了工,只有墙头上的狗尾草在风里晃悠,像在替他守着那片冷清的院子。
江奔宇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想着这样子,把分红权全部售卖了,万一以后有人想偷果实,只能出一千块钱得到转让的所有权,至于分红权全部都卖完出去了,这分红协议都是给了暗中跟自己混的兄弟们,现在就剩下一个所有权的空壳榨油坊。
车轱辘突然碾过一片碎瓦,“咔嗒”
一声响,江奔宇猛地回神。
车把上挂着的奶粉罐摇摆硌着大腿,硬邦邦的,他伸手摸了摸,指尖触到奶粉罐被撞的褶皱,又赶紧塞了回去——他低头看了眼车把上挂着的蓝布包裹,包裹用粗麻绳捆得紧实,里面是给媳妇秦嫣凤买的红星奶粉,还有给扯的花布。
“小心!”
后脑勺突然炸响的吆喝声,混在蝉鸣里,江奔宇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小孩在胡闹,没当回事。
可等他反应过来时,自行车的前轮已经“咔”
地一下,轧上了一根细麻绳。
那绳子不过拇指粗,藏在路边的碎土里,不仔细看根本现不了,此刻被自行车的力道一拽,“嘣”
地绷断了,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前方传来,车把瞬间失控,江奔宇连人带车,像被抽了线的木偶似的,往前飞了出去,重重摔进了路边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