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分肉卖肉(1 / 7)

南方的冬夜总是来得又早又沉,才刚过七点,墨色就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靠山屯的屋顶上。

晒场边的老树枝桠光秃秃地戳向夜空,被风刮得呜呜作响,混着远处几声零星的狗吠,倒比白日里更添了几分活气。

此刻的晒场却是另一番景象。

晒场中央,七八个国营单位采购员正围着刚从山里抬回来的野猪红着眼。

这些汉子大多穿着厚实的棉袄,领口袖口沾着黑黄的污渍,显然是跑了远路来的。

他们手里的麻袋被攥得皱巴巴,麻绳在掌心勒出红痕,甩动时带起的风里,都裹着股急不可耐的火气。

“这头最肥!

看这肚腩,油膘得有两指厚,供销社要定了!”

穿卡其布褂子的采购员猛地蹲下身,一巴掌拍在野猪油亮的黑皮上,震得那畜生断了气的身体还微微颤了颤。

这头野猪足有半人高,脊骨像小丘似的隆起,断了半截的獠牙上还凝着暗红的血痂,显然是在山里经过一番恶斗才被放倒的。

“凭啥你定?”

穿蓝工装的汉子往前一撞,肩上的帆布包滑到胳膊肘,露出里面装着的铁钩和油纸,“我们红旗饭店天天客满,一天能卖出去的肉比你们供销社三天的量还多!

这头得归我!”

“讲点规矩好不好?”

戴灰布帽的小个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唾沫在冷空气中凝成白星子,“我天不亮就候在村口老树下,你们后脚跟刚到,也好意思抢?”

他说着往野猪跟前又挪了半步,后背几乎贴住那硬邦邦的躯体,像是要把整头猪都护在怀里。

推搡声像炸了锅的豆子,在晒场上四处蹦跶。

有人的帽檐被挤歪,遮住了半只眼;有人的麻袋被踩破个洞,露出里面垫着的旧报纸;还有人急得扯起了嗓子,声音在风里打着颤,把远处啄食的鸡都惊得扑棱棱飞起来,落在树枝桠上,歪着头往这边瞅。

野猪身上未散的山腥气混着采购员们的汗味,在湿冷的空气里酵成一种让人心里躁的气息。

蹲在场边抽旱烟的老汉们咂着烟杆,眼神在这群人和那十一头野猪间来回打转——最小的野猪也得有一百七八十斤,除了那头大公猪,其他壮实的那几头怕是要过三百,黑黢黢的躯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光是看着就让人喉头紧。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清冽的“让让”

江奔宇拨开攒动的人头往里走,军绿色的旧棉袄敞开着,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粗布衬衫。

他刚帮着三个后生把最重的那头野猪卸下来,后背上洇着一大片汗渍,像幅深色的地图,在冷风里慢慢凝出白霜。

额角的汗珠顺着眉骨往下滑,快到眼尾时,他抬手用手背蹭了蹭,留下道浅灰的印子。

“大家都别吵了。”

他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像块冰投进滚水里,刚才还沸腾的喧闹“唰”

地矮了半截。

穿卡其布的手僵在半空,卡其布褂子被风掀起一角;蓝工装张了张嘴,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化成一声含糊的哼气;戴灰布帽的慢慢直起身,帽檐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奔宇。

采购员们纷纷转过头,看清来人时,脸上的火气像被泼了瓢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