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的风渐渐软和起来,吹得京城护城河里的冰都化了,哗啦啦淌着水。朱祁镇几乎天天往城门口跑,王振劝他天凉,他却把披风系得更紧:“老兵就快到了,我得等着给他们递热馒头!”
这日清晨,城门口的守军忽然高声通报:“宣府老兵到城下了!”
朱祁镇心里“咯噔”一下,攥着油纸包的手紧得发白——那里面是御膳房刚蒸好的馒头,还烫着手。他踮着脚往城外望,只见一队穿着旧棉甲的兵卒,背着鼓鼓的行囊,沿着官道慢慢走来。最前头的那个老兵,正是当初揣着硬馒头、要给弟兄分食的王姓老兵。
老兵也看见了城楼上的朱祁镇,浑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放下行囊,“噗通”一声跪在雪化后的泥地里,声音哽咽:“陛下!臣……臣回家了!”
朱祁镇忙让王振扶他下城楼,跑到老兵面前时,差点被路上的泥坑绊倒。他把油纸包往老兵怀里塞:“你看!热馒头!还是宫里蒸的,你快尝尝,是不是比你娘做的还软和?”
老兵捧着馒头,手指抖得厉害,眼泪“啪嗒”掉在馒头上,把白面砸出个小坑。他哽咽着咬了一口,烫得直哈气,却笑得比哭还难看:“香……真香!比臣娘做的……还香!”
周围的老兵们也纷纷围过来,朱祁镇忙让小太监把带来的馒头都分下去。看着一个个粗糙的手掌接过热馒头,看着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笑容,朱祁镇忽然鼻子一酸,转身对王振说:“把京营里的存粮,再拨些给这些老兵,让他们回家时,能给娘带足一整年的口粮。”
王振连声应着,心里却明白,这位小陛下是真的把“馒头”和“回家”,刻进了骨头里。
老兵们在城下歇脚时,朱祁镇拉着王老兵的手,听他讲宣府的雪,讲独石口的风,讲揣着热馒头站岗时,心里头是怎么盼着回家。讲到动情处,王老兵从行囊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馒头——正是当初要分给弟兄、没舍得吃的那一块。
“陛下恩典的粮食,让弟兄们顿顿有热馒头吃,”王老兵把干馒头递给朱祁镇,“可臣总留着这块,想着它是臣回家的念想。现在臣吃到宫里的热馒头了,这块干的,就留给陛下做个纪念吧。”
朱祁镇接过干馒头,粗糙的面块硌着掌心,却比任何珍宝都重。他把干馒头小心收进怀里,又从自己的小竹粮仓里摸出个竹兵,塞给王老兵:“这个给你!带回家给你娘看,就说这是守粮仓的兵,以后你在家守着娘,不用再守边关了。”
王老兵捧着竹兵,对着朱祁镇重重磕了个头,起身时,腰板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