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一场绵绵十几天的长雨后终于在今夜停了下来,夜晚难得没有铺天盖地的雨声,只余下呼啸阴风在各房屋间乱窜。
“死人了——”
“这谁家的孩子——”
今晚微妙的寂静感被一声尖利惊恐的叫声打破,声音自小巷而来,吵醒附近的人家,接着又是一阵大呼小叫的喧闹声。
“哎呀这孩子没气了!”
“头上流了这么多血还能有气吗!
身子都凉了许久了!”
路过小巷的长亭只从声音发出的方向瞥了一眼,并没有因为这些尖叫声而停顿脚步。
这些街坊看不到,她却能看到,这满大街都是人死后飘荡的灵魂。
她素来不喜欢这种刚下过雨的湿冷天气,却偏偏有人在这种天气点了尘珠召唤她去办差。
主街的青石板路还残留着未干的积水,会随着鞋底走动甩起溅到衣摆上。
没走几步只觉得被石阶上余水浸得鞋底湿腻,她长长得叹了口气,干脆隐去身影将足尖飘离地面半寸高。
她也不喜欢身后跟着的这个小东西。
你为什么老跟着我?
长亭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穿着青衣布衫的萝卜头小孩跟着自己一路。
见有些跟不上了,还加快了速度一路小跑。
小孩子跑起来重心不稳,还专爱往水塘里跳,眼下半脚的鞋袜已经湿了,又被冬天的北风挂着,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冷。
也是,长亭觉得自己过于多虑,人死了魂魄怎么会感到冷。
再仔细一看,小男孩的头上还有个大窟窿。
小男孩像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见长亭方才飘起的动作,也学着一蹦一蹦想往上跳。
蹦了没几下,拿袖子边低头擦了擦流下的鼻涕,边继续跟着她向前走。
这一低头就容易撞到人。
长亭本想加快速度把这个小孩甩了,却眼瞧着一个摇摇晃晃的白色东西撞过来,横冲直撞得,直接从小男孩的半个身子处穿了过去。
刚当了几个时辰鬼魂的小男孩被带得往地上摔了一跤。
当了几百年鬼魂的长亭一伸脚,把那坨东西拌了一下。
那坨白色的东西趴在地上扭动了一会儿,还发出“呜呜卒卒”
的声音,嘴里嚷着“谁啊!
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拌了本少爷!”
长亭才看清是个喝得烂醉的人。
这人像是刚从妓馆出来的,一身的脂粉味。
连外袍都没穿,只留一件白色里衣,因为喝醉了走路晃来晃去,倒是比他俩更像漂泊的鬼魂。
小男孩还蹲在地上,有些茫然得看着自己刚刚被那醉鬼穿过的半侧身子,伸出小手捏了捏自己胳膊腿,碰了碰脑袋上被撞到的地方。
那是块很大的石头,突如其然得出现,在那条他每天都会玩的道上。
又碰了碰脑袋上的窟窿,小男孩想起方才最后的知觉只觉得痛得要命,此刻却不会疼了。
还想再碰一下,被一只温润带着点凉意的手抓住。
没理会地上那个自力更生重新爬起来又不知跑到哪里去的人,长亭环视一下四周,给小男孩带起来,伸手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带他到了一处避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