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没有人了。
茶亭其实本不是茶亭。
它是一个简陋到极致的路边草篷,原本是为过往的旅人提供歇脚避雨的凉亭。刚开始的时候,附近的村民白天闲暇时过来烧点茶水,贩卖点鸡蛋松子瓜果之类的小吃食。贞观大治后,路上行人多了起来,行商的、游学的、访友的,形形sese,茶水生意居然很兴旺。有机灵的村民因地制宜地简单收缀了一下,从后山捡了几个石块,零零落落摆在草篷四面的树荫下,供行人歇息;并且自己也转职成为职业茶博士,于是,凉亭成了茶亭,并在这条路上传出了名声。战乱前,南无伤也曾来过。当时他听完茶亭的变迁史后对茶博士的眼光和机变很是赞赏。
现在,很有眼光的茶博士没了踪影,火把下的茶亭破败不堪,亭外树荫下的石墩斑驳地长着些青苔。亭顶的茅草已经遮不住天色的暗。勉强还算完整的几根立柱,裂缝的位置长着两三簇灰白的蘑菇。
茶亭里面胡乱堆放着几张缺胳膊少腿的长条凳,原本充当案几的木板一端倾倒在地上,生出了霉斑。
南无伤皱了皱眉头,转身退出茶亭,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牵马走到茶亭南边最大的一棵老柳树旁停下,沉声吩咐:“扎营。”
同生共死的兄弟们都知道南无伤心情不好,很默契地自行在周围挑选好扎营的位置,简单地收整,点燃营火,处置伤口,喂养马匹,布置值哨。
南无伤的状态很奇特。
杀戮时的绝对专注正在消退,噩梦便已开始蔓延缠绕。噩梦中也有一双眼睛,浊黄、干涩。有一个声音“我们有救了!”声调从卑微的呢喃到癫狂的嘶吼,然后,浊黄的眼睛和“我们有救了!”的嘶吼挤满了意识。整个世界只剩下一双浊黄的眼睛和“我们有救了!”的尖啸。他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栗,如溺水濒死的人贪婪地呼吸空气。他的手意外地碰到了身旁的老柳树,心底忽然有了抓住了现实的安宁。于是,他攀住老柳树,缓缓地倚树坐到地上。
现实与梦境仍在反复纠缠着、重叠着、撕扯着。
他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