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使她提前来到了危惙之际。
一盆混合了尿液的凉水从她的头顶飞流直下,淋湿了她的头、脸;她打了个寒颤,恢复了一点精气神。丢掉水盆的手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冲着门外凶神恶煞地喊:“过来!”
妇人没有转头看谁过来,因为转头对于她,已有些困难。
王明启像只壁虎,悄悄地爬出墙角,胆怯地喊了一声娘。妇人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又闭上。抓住她衣领的手扯下了她的腰带,恶狠狠地递到了她儿子的手里。喜儿看着父亲,像看着一个怪物,问:“爹,你干什么?”
“咱们是资本主义家庭,做了一些对……乡亲们不好的事情;潘主任说了,那是我们的上几辈做的,只要我们跟……他们……她……划清界限……我们……还是好人。”王明启难为情地答。
“怎么个划清界限?”喜儿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她是您的母亲、我的奶奶,是咱们最亲的人,这种关系抹不掉的。你别听外人蛊惑。你看看他们到咱家干的事,是人干的事吗?你不要好坏不分,更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做翕訿之事!”
“我是为了家好。”王明启哭泣起来。
“家人都死光了,你还为家好,为了你自己好吧?”喜儿咆哮着。
交接完腰带的手握成了钢铁一般的拳头,击打着喜儿的肚子:“小兔崽子,再叫弄死你!”
喜儿痛苦地“嗯嗯”着,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他不再说话,不是不敢,是痛苦得说不出了。
中国人面对比自己瘦小的弱者时,往往会做出猪狗不如之事;这种本质深藏于他们的心底,在一个强者的煽风点火下,不管青红皂白地对弱者群而攻之。在他们想来,只要对自己有利,不必留情面,哪怕将对方残忍地置于死地也没什么大不了。
硕大的箢篼罩在妇人的头上,空荡荡的,摇摇欲坠;如果不是缠绕伤口的白布,它很难在她的头上立足。它的出现很合时宜——它替妇人全力以赴地抵挡着围观的人群里飞来的烂菜叶、蔫茄子和冬瓜皮。它默默地抵挡,默默地哀叹,哀叹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墙倒都来推的无情。此外,箢篼还隔断了妇人通往儿子的视线,使她不用为看见儿子而感到难堪;虽然牵着她走的儿子深深地埋着头,但知子莫若母,她感觉到了他双脚放射的不安与痛苦。儿子是孝子,却软弱无能;让他在孝道和自身的性命之间做出选择,的确有些为难他了。
妇人想到了小时候的儿子,那时,是她牵着他……
命运啊,你到底是公平还是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