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吏退下后,陈砚将最后一卷连坐状归入漆匣,铜锁扣合的轻响在殿内荡出半声回音。
他未起身,指尖沿着匣缘滑过一道刻痕——那是昨夜地砖松动时,指甲无意划下的。
此刻掌心微痒,像是有人从另一端轻轻搔动。
宫外传来钟鼓齐鸣。
他抬眼望向窗外,章台宫方向升起一缕青烟,笔直如线。
不是祭香,是信号。
赵高选在此时设坛,必已布好机关。
绿火药料三日前便运入宫墙,账册上写着“贡品”
,实则经由冯去疾府中暗道转运。
那条水道他尚未深查,但今日无需再等。
他起身整衣,玄色冕服十二章纹在光下泛出暗金。
袖中竹片匕贴着小臂,凉而稳。
章台宫前已聚满百官。
流民代表立于外围,皆由里正挑选,面黄肌瘦却站得笔直。
中央高台搭起丈高三丈的木架,盘曲一条巨龙傀儡,鳞片以青铜打磨,关节嵌着活轴。
赵高立于台侧,月白深衣无一丝褶皱,玉带钩在日光下反出冷光。
他第三次伸手整理腰带,指节微微白。
“吉时已至。”
赵高扬声,“妖星犯紫微,天子危殆。
然天不绝秦,今有真龙降世,口吐灵火,昭示新主!”
话音落,机关启动。
龙昂起,喉间喷出幽绿火焰,随风摇曳如鬼磷。
人群骚动,有老臣跪拜,也有流民惊退数步。
绿火非天象,却是人为,可在这万众瞩目之下,谁敢直言?
赵高嘴角微扬,目光扫向陈砚所在方位。
陈砚缓步登台,脚步不急不缓。
他行至龙傀之前,伸手触其腹下铁轴,感受机括余温。
然后转身,面对群臣与百姓。
“尔等所见,是龙?”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全场嘈杂,“还是巧匠之术?”
赵高神色不变:“陛下若不信天命,何以证己正统?妖星已现,紫气东散,天下汹涌传言——二世非真龙,秦运将尽。”
陈砚点头,似赞许其胆量。
他解下革带,褪去外袍。
众人屏息。
他转过身,露出后背左肩下方一块掌心大小的暗红印记,边缘不规则,似灼烧而成。
阳光照在其上,竟隐隐透出微弱赤芒,不刺目,却持续不灭。
“此痕自骊山归来便存。”
他说,“每夜子时,自微光,照彻寝殿帷帐。
宫人不敢言,朕知之已久。”
台下一片死寂。
有医者眯眼细看,认出那非寻常胎记——皮下似有颗粒嵌入,质地异于血肉。
赵高瞳孔微缩,手指猛然掐入掌心。
他欲开口,却被陈砚目光截断。
“若天命可伪,”
陈砚缓缓道,“为何朕背此痕,夜夜生光?尔等不见,是因未至时辰,还是……心不愿信?”
就在此刻,云姜自人群后走出。
她捧着浑天仪,铜环层层相套,底座连着小型水力驱动机关。
她在台角安置仪器,拨动齿轮,注入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