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陈砚已立于骊山兵工厂的主廊之下。
夜露未散,他袖口微湿,指尖却稳如铁铸。
韩姬捧着《机关运行日志》快步迎上,竹简边缘沾了些许油泥,显是刚从轮轴旁取下。
“第三号水轮停了两刻。”
她低声报来,声音不带起伏,“齿轮咬合差了一厘,匠人不敢强启。”
陈砚接过竹简,就着廊下灯笼翻看记录。
昨夜熔炉出铜十二鼎,成品九具半,废料三具一残臂——数字列得清楚,但第三行标注“轮轴震颤,声异于常”
,他目光停在此处,片刻后抽出随身竹片,在空白处勾画一组齿比结构。
“改用双阶嵌齿。”
他将竹片递还,“此处加凸槽,此处削斜角,拆装只需三锤两撬。
明日午前,我要见新模试转。”
韩姬接过细看,眉头微动。
这图样看似简单,实则避开了连环传动中最易卡死的角度。
她抬眼欲问,却见陈砚已朝熔炉区走去,脚步未滞。
炉火尚温,青铜液在陶范中缓缓凝固。
主匠跪伏一旁,额头沁汗。
陈砚俯身查看模具接口,伸手探入余热未消的铸槽,指腹摩挲内壁接缝。
他收回手,掌心留下一道浅灰印痕。
“接口清得不够。”
他说,“砂粒残留,必生裂纹。
今后每铸一具,先以细绢筛灰三遍,再刷桐油封槽。”
主匠叩应命。
陈砚又道:“设工考簿,每日记产量、废品、故障。
三日后我来查簿,优者赏爵一级,劣者调离炉前。”
话音落,身后传来铠甲轻响。
章邯到了,肩披玄铁甲,腰悬断岳剑,步履沉稳。
他未行礼,只抱拳一揖:“王亲临督产,军心必振。”
“兵器不等人。”
陈砚直起身,“千具连弩,三十六架投石机,春分前必须列装。
你那边,选锐之事可有章程?”
章邯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依王所授《选锐七法》,已拟好初选流程。
力、、识、忍、信、听、断,七关逐一过。
尤重‘识图辨令’,凡看不懂阵图、说不清机关运作者,一律黜退。”
陈砚点头:“宗室子弟呢?”
“已有三人请托。”
章邯语气不变,“我回他们:若能在三十息内完成连弩装填齐射,便准入围。
至今无人应声。”
陈砚嘴角微动:“那就用试用弩现场考校。
今日起,渭北大营设选拔场,每日辰时开试,不限人数,但求实效。”
章邯收简入怀:“末将领命。”
陈砚转身走向兵器陈列台。
十具新制连弩并排而列,弩臂漆黑,机括银亮。
他伸手抚过扳机枢钮,轻轻扣动一次,声响极短,如骨节轻磕。
“射程四百步,连八矢,装填不过十二息。”
他说,“但它不是拿来炫耀的。
我要的是,每一具弩,都能在泥地里打完三轮不卡壳,在雨中扛住两个时辰不生锈。”
章邯肃然:“末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