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压机落下的一瞬,金属撞击声在山谷中回荡。
陈砚站在高台边缘,目光落在模具中央那块尚带余温的青铜与陨铁混合铸件上。
水轮仍在缓缓转动,带动传动轴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未停歇的呼吸。
工匠领蹲在模具旁,用铜尺量测弩臂弧度,眉头紧锁。
他左眉上的旧疤因皱眉而微微抽动。
片刻后,他抬头:“比例无差,但内壁有细纹,不知是否气孔所致。”
陈砚未答,只抬手示意记录吏记下时间——辰时三刻,铸完成。
他走下台阶,袖口扫过栏杆,沾上一层薄灰。
熔炉区热浪扑面,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烧灼后的苦味。
几名匠人正用长钳将刚脱模的部件移至冷却架,动作谨慎如捧祭器。
“维持炉温。”
陈砚对身后随从道,“明日再铸两具,一组试张力,一组留作比对。”
工匠领点头,却仍不离模具半步。
他知道,这一锤定型的东西,不再是寻常军械。
它要能承受三石之力拉弦,连续击十次不断裂;它的尺寸必须分毫不差,才能嵌入后续组装的机关槽口。
差一线,便是废铁。
陈砚转身走向机关工区。
韩姬已在控制枢前站了半个时辰。
她间银簪斜插,沾着油泥,袖口裂了一道口子,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浅痕——昨夜调试时被齿轮擦伤。
她没包扎,只是将袖子往下扯了扯。
“送料坡道调好了?”
陈砚问。
韩姬点头,手指轻敲控制杆:“加了缓冲铰链,滑落问题已解。
但绞盘预紧力度不够,弦丝容易偏移。”
她说话时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正在运转的机械。
其实,整个工坊早已被轰鸣填满,没人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有陈砚知道,她是在复盘每一个可能出错的节点。
“换陨铁丝。”
陈砚说,“用双股绞合,再经水冷定型。”
韩姬抬眼看他一眼,随即低头,在竹片上刻下一串数字:张力系数、冷却率、传动比。
她的字迹极小,排列紧密,像某种只有她自己能读的密文。
陈砚没再说话,而是走到传送带尽头,查看刚刚通过自动系统送来的第二具弩臂。
表面光滑,水纹铭线清晰,但尾部接口处有一道细微毛刺。
他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轻微刮感。
“这里要磨平。”
他对跟来的监工说,“否则影响机匣闭锁。”
监工应声记下。
这时,一名匠人匆匆跑来,说是弓弦穿引机构再次卡死。
韩姬立刻起身,提着工具箱走向装配区。
陈砚跟过去。
那台机构由三级齿轮驱动,原本设计为无人操作,可此刻杠杆卡在中途,铜弦悬在半空,距机匣还有半寸。
韩姬跪在地上,拆开底盖。
轴承内部果然积了矿尘,润滑脂混成糊状。
她一声不吭,取出新脂替换,又用细布反复擦拭齿槽。
重新组装后,她轻轻推动手柄,齿轮咬合顺畅,铜弦缓缓穿入机匣,直至完全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