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携家眷立于布棚之下,面前摆着工牌与薪册。
其中一人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烫伤疤痕:“我在铸造区轮值,每日两班,每班两个时辰,歇息半个时辰。
若伤,云姜医署诊金全免,药费减半。
上月我摔了腿,休了十日,工钱照。”
另一人掏出钱袋,倒出几枚新铸的五铢钱:“这是上旬工钱,双倍计酬。
家中老母有病,我还领了额外补助。”
围观百姓渐渐围拢。
“那机器真有那么快?”
有人问。
“比你说得还快。”
工匠答,“以前打一把弩臂,三人轮锤,半天才成。
现在水轮一转,巨锤自起自落,模具传送如流水。
昨日我亲眼见,一个时辰就出了十二副。”
人群中议论渐起。
“我还听说,边军把匈奴耳朵割下来,挂在长城上?”
一个老者问。
“不止。”
另一工匠得意道,“章邯将军让人假装败逃,故意丢下文书,说咸阳调工匠北上,边防空虚。
匈奴真信了,派更多探子来,结果全被伏兵抓了。”
“难怪最近没见胡骑再来。”
“可不是?他们知道打不过,也不敢来了。”
陈砚站在街角暗处,听着这些话,未现身。
他知道,真正的说服,不是来自宫中的诏令,而是来自百姓嘴里的闲谈。
三日后,骊山兵工厂外。
一条新修的观廊沿山势蜿蜒而上,尽头是主殿高台。
百官属吏络绎而至,由工坊导引员带领参观。
他们亲眼看见水渠引流入轮,带动传动轴,推动锻锤精准起落;看见模具自动更换,成品整齐排列;看见工匠们按序作业,无一人疲态。
韩姬并未露面,但她设计的齿轮联动系统被标注在解说木牌上,成为众人注目焦点。
傍晚,陈砚登上高台。
台下是数千工匠,列队于山谷之间。
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有疲惫,也有光亮。
他没有讲功利,也没有提奖赏。
“你们手中的每一锤,”
他说,“都不是为了打仗。”
众人静听。
“是为了让十年后的边民,不再因一阵马蹄声就拖家带口逃难;为了让牧童能在草场上安心放羊,不必时刻望北张望;为了让母亲不必抱着孩子躲在地窖里,听着外面的喊杀声抖。”
他停顿片刻。
“今日所造,非刀兵,乃止战之器。”
台下依旧安静,但气氛已变。
有人低头,有人握紧了拳头。
“从今日起,设立工勋簿。”
他宣布,“凡在关键工艺上有突破者,名字刻入咸阳匠庙碑文,子孙三代免徭役。”
沉默持续了几息。
然后,第一声掌声响起。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很快,整个山谷都回荡着掌声,像春雷滚过山脊,绵延不绝。
当晚,陈砚回到书房。
案上放着一份新报,是韩姬派人送来的机关运转周报。
纸页整洁,字迹清峻,记录着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