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透,御前内侍尚未撤去残烛,陈砚已立于白玉阶前。
昨夜冷茶余味仍在喉间,他未回寝宫,只在御案小憩片刻,袍袖上还沾着南闸带回的泥点。
韩谈候在殿外,见他起身,立即递上一封密报——影密卫昨夜截得一封快马传书,自琅琊,落款隐去,内容却直指京兆尹新政扰民,言辞与今日早朝将起之风向如出一辙。
陈砚未拆封,只将其压入袖中。
朝钟三响,三公九卿列班入殿。
冯去疾步履沉稳,率先出列,双手捧简,声如洪钟:“臣启陛下,祖宗之法立国百年,郡县之制虽行于始皇,然世卿世禄以安人心,寒门骤居要职,法令难通,吏治淆乱。
今关中虽通渠,然百姓疲于徭役,怨声渐起。
请复旧制,停新政,以安社稷。”
话音未落,王氏家主、蒙氏旁支、李氏宗亲等六人相继出列,齐声附议。
一名老臣竟伏地叩,额触青砖,声泪俱下:“陛下若不收手,恐天怒人怨,社稷倾危!”
群臣哗然。
陈砚静立不动,目光扫过丹墀之下。
他未落座,亦未动怒,只抬手一挥。
内侍捧出三卷竹册,置于殿中案上。
“此乃《南闸工录》。”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昨夜封存,未经删改。
内载三百一十七名刑徒姓名、工时、薪粟放明细,另有工师牛五亲笔画押之验收文书。
尔等所言‘扰民’,扰的是谁?是这些掌裂血流却未得一餐饱食之人?”
他转向冯去疾:“你说天怒,那朕问你,郑国渠昨日午时已通流,河神为何不怒?你所祭者,是水脉,还是你王氏在泾水私设的七道水堰?”
冯去疾脸色微变,未及开口,陈砚已命韩谈呈上另一册账本。
“这是影密卫三日内查得的十七座粮仓虚报记录,皆属琅琊王氏名下。
灾期闭仓不售,暗中抬价三倍,市井米价暴涨,百姓争斗致死三人。
王家主,你昨日奏本中说‘民不愿耕’,可曾亲至乡野,看过一亩荒田?”
王氏家主涨红了脸,强辩道:“此乃下人所为,家门管教不严……”
“管教不严?”
陈砚冷笑,“你儿在咸阳西市设仓五处,每斗粟加价四十钱,三日敛财两千金。
账册在此,人证俱在。
你说是下人所为,那朕问你,谁是主,谁是仆?”
殿中一片死寂。
陈砚环视群臣,缓缓道:“朕知尔等不满。
新政削世族之权,夺豪强之利,自然招恨。
可你们忘了,百姓不是田亩,不是奴婢,是秦之根基。
始皇帝扫六合,非为世家永享富贵,乃为天下一统,法令通行。
今有人借‘祖制’之名,行私利之实,还敢称忠臣?”
他顿了顿,从袖中抽出那封未拆的密报,当众展开:“昨夜有人自琅琊传书,称京兆尹新政‘离经叛道’。
可这纸上墨迹未干,笔锋僵硬,显为多人联署后摹写。
尔等以为联名上书便可逼宫?朕告诉你,这朝堂,不是你们分利的会场。”
几名附议大臣低下了头。
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