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率军解围归来,风尘仆仆,但顾不上休息,直接投入到处理后续事务中。
云姜则一直在为三村疫病之事忙碌,子时的铜壶滴尽最后一声,她仍伏在案前。
三村疫档摊开于灯下,墨迹未干,她指尖顺着陈砚批注的字迹滑过:“病者另居,炊爨分灶,银针煮水三沸。”
笔划刚劲,无半分犹豫,像是早已推演过千百遍。
她取出袖中竹简,翻至《墨经·备城门》残篇,对照着逐字比对。
当“分水火居,疫不相染”
八字映入眼帘时,笔尖一顿。
两段文字相隔百年,却如镜中倒影,毫厘不差。
药囊置于案角,七十二种毒草按星位排列。
她取出听诊器,铜面轻叩竹简,出短促回响。
这是她惯用的验真法——墨家典籍若与实务契合,声波自有共振。
此刻,余音未散,她低声自语:“非是暴君妄断,倒是匠者精算。”
笔尖悬停半空,原拟写下的“胡亥昏聩,政出私欲”
八字迟迟未落。
她手腕一转,将“昏聩”
二字划去,改作“政出有据,疑非独断”
。
墨迹渗入竹丝,如根须扎进土中,无法抹去。
她闭目,脑海中浮现蓝田峡谷的火光。
百人攀崖而下,绳索连环,竹片为钩,逐段下坠。
敌军布防于谷口,火墙高筑,滚木礌石居高临下,看似无解。
可陈砚未强攻,未屠村征夫,而是驱耕牛百余,角绑利刃,尾缚油布,一点火,牛群惊奔,烈焰翻滚,阵型自溃。
她睁开眼,取出曼陀罗、断肠草、乌头三味毒草,摆于案上,对应火油、滚木、伏兵。
再以蓍草为路,铜环为谷口,推演三遍。
每一次,若不采用火牛之策,伤亡皆倍增,突围时间延后两个时辰以上。
而火牛阵一旦动,敌军调度混乱,守隘者弃岗而逃,伤亡最小,解围最快。
她低声问:“若为兼爱,岂能不顾己卒?若为非攻,岂能坐视困局?”
随即又反问:“若非算尽天时地利,何来最小伤亡?”
银簪轻颤,她抽出簪子,在《墨经》竹简边缘划出一道细痕。
朱砂痣在烛火下微微烫,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灼烧。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用墨家的方法,去论证一个被钜子定为“暴秦余孽”
的人,其行为竟处处契合“止战为上、伤敌最小”
的非攻要义。
这不是误判,而是逻辑自洽。
她合上药箱,指尖触到暗格。
三枚青铜齿轮藏于其下,是她每次传递情报后必须归位的信物。
齿轮完整,代表任务完成;缺一,即为违令。
她曾从未迟疑,二十年来,每一次都亲手将竹符插入废井信孔,让萤火虫粉书顺暗管传往终南山。
今夜,竹管又至。
她取出竹符,萤火虫粉书浮现在内壁:“察其寝殿密道,录其夜语。”
任务直指陈砚最隐秘的安全部署——那条通往骊山陵的密道系统,连影密卫都仅有赵高知晓部分路径。
而陈砚每夜寅时三刻独入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