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止于宫门之外,陈砚翻身下马,左足落地时微微一滞。
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血已浸透三层裹布,渗入深衣内衬。
他未扶人,也未言语,只将浑天仪交予韩谈,抬步跨过门槛。
殿内香烟缭绕,铜鹤灯焰微颤,始皇灵柩横陈正中,九鼎环列,肃穆如铁。
赵高立于灵侧,月白深衣无褶,九节玉带钩在灯下泛着冷光。
他抬手整了整腰带,动作缓慢而精确,一遍,两遍,三遍。
随后才躬身迎上:“陛下归朝,社稷之幸。
然先帝新丧,礼不可废。
依制,嗣君当独跪灵前,尽孝三时辰,以昭诚敬。”
陈砚站在灵前五步,未动。
他知道这是局。
三时辰独跪,非为尽孝,而是试探——试他体力是否支撑得住伤势,试他心神能否抵御孤寂,试他在无人见证时是否会露出破绽。
赵高要的不是礼仪,是破绽。
他缓缓跪下,动作沉稳,仿佛那痛楚不属于他。
双膝触地刹那,袖中毒膏气味随体温蒸腾而起,辛辣钻鼻。
他不动声色,指尖在袖中轻抚浑天仪星盘,默演七种对答路径:若问继统,如何应;若问遗诏,如何避;若问天命,如何反制。
香炉青烟笔直升起,一缕斜照自殿顶天窗落下,映在铜鹤灯翅上,微微晃动。
“中车府令日夜操劳,连制三道祥瑞文书,父皇九泉有知,必感卿忠。”
陈砚忽然开口,声不高,却如刀划过静室。
赵高手指微顿,玉带钩尚未扣紧。
他缓缓抬眼,目光如针。
“公子此言……何意?”
“何意?”
陈砚垂,似在追思,“前月甘泉宫现麒麟影,上林苑井水泛金,昨夜又报北斗南移,紫气东来——三祥并出,皆由中车府令亲验具奏。
若非赵公竭诚奉上,岂能如此频现?天意若不显,公何以知之?天意若已显,又何须公代为宣之?”
赵高左手小指微微抽动,紫金护甲在掌心划出一道浅痕。
他未答,只又整了一遍玉带钩,动作比前更慢。
陈砚继续道:“本县治政,重实据,轻虚言。
岭南瘴疠之地,也曾报过凤凰栖梧,结果如何?不过是野鸡误入官署庭院罢了。
如今三祥齐至,百姓未得实惠,朝堂却已改弦更张——赵公,你说,这到底是天降瑞兆,还是人设之局?”
殿内死寂。
香灰轻落,一声微响如针坠地。
赵高终于开口,声音平缓如水:“公子深谙天命,可知继统者当以何为凭?遗诏乎?血裔乎?抑或——天心所向?”
来了。
陈砚心中一凛。
此问看似宽泛,实则埋着钩子。
若答遗诏,则需面对那份未曾公开的诏书真伪之辩;若答血裔,则他非嫡非长,名不正言不顺;若答天心所向,便等于承认天命可由人定——而定者,正是此刻立于灵前的赵高。
他低头,似在思索,实则已将话路推演至第三层。
“凭者,中车府令之所愿也。”
他缓缓抬头,目光直视赵高,“若天心在赵,诏书自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