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姬留下的齿轮在灯下泛着冷光,铜片上的字迹清晰可辨:“水位已移,火线将断,启北井。”
陈砚将它置于案角,未作回应。
他知道,有些棋子不能立刻动,有些话不能立刻说。
他等的不是时机,而是对手先开口。
半个时辰后,行宫外报扶苏使者已至宫门,持节求见。
陈砚起身,将那片铜片投入香炉。
火焰吞没文字的瞬间,他抽出袖中残简——上一章未燃尽的“待”
字已化为灰烬,仅余“北井”
二字焦黑如钉,嵌入即将呈递的奏折夹层。
他合上简册,命人接入使者。
使者立于殿中,身披青绶深衣,手持玉节,目光沉稳。
他未行全礼,仅躬身道:“臣奉长公子命,问陛下:伪诏出宫,天下皆知,君临大位,可安乎?”
陈砚端坐案后,指尖轻叩案几三下,如常理思绪。
他不答反问:“本县前月开仓放粮,三辅饥民得活者七万。
尔等在北地,可曾放一粟?”
使者一滞。
陈砚继续道:“礼曰克己复礼,然民无食则礼崩。
法曰令行禁止,然令不出咸阳,则法亡。
尔主在上郡,拥边军,却未一令以安百姓。
今日来问朕安否,不若先问三辅父老安否。”
他语平稳,字字如判案文书,不带情绪,却将“正统”
二字压入尘土。
使者眉头微动,显然未料对方以治绩为盾,反将道德问责击溃。
“君位非礼而立,纵有小惠,亦如盗泉之水,清者不饮。”
使者再启唇舌,引《春秋》之义,称父子君臣不可僭越,言辞渐厉。
陈砚忽笑,笑声短促,无喜无怒。
他取出青铜浑天仪,置于案前,星盘静止于“天驷”
位。
他道:“天驷主兵,今星轨偏南三度,不在北疆,而在中原。
尔主若以忠秦为名,何不南下清君侧?若以正统自居,何不入咸阳行祭礼?今拥兵自重,遣使诘问,是欲天下知其有兵,而非有理。”
使者面色微变。
陈砚指尖轻点星盘:“赵高掌诏,李斯缄口,冯去疾议礼,朕居其中。
若朕退,谁主中枢?李斯欲揽政,赵高欲专权,冯去疾欲复周礼。
三人各怀其志,朕若去,秦必内乱。
尔主若起兵,是助乱而非平乱。”
他停顿片刻,目光直视对方:“朕知尔意,无非言朕无兵无将,不过傀儡。
然朕若真是傀儡,赵高何不自立?宦者篡国,前无古例。
他不敢,因军心不附,因法统未崩。
朕在此,法统在;朕若亡,秦即裂。”
使者沉默良久,终道:“天下皆知伪诏出自赵高之手,君亦知之。
既知其伪,何不举义以清宫闱?”
陈砚摇头:“举义?谁来举?蒙恬三十万边军,皆秦卒,非扶苏私兵。
彼若南下,朕即以‘护国’之名,诏章邯领刑徒军三十万迎之。
刑徒免罪,战功可封爵,彼军中岂无动心者?谁是逆臣,谁为忠良,一战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