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吴王府内院的鎏金铜灯已次第亮起,暖黄光晕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凉亭中那张乌木棋案上。
李景隆执白,朱允熥持黑,纵横交错的棋路间,黑白子如两军对垒,早已杀得难解难分。
朱允熥指尖捏着一枚黑子悬在半空,眉峰拧成一道深痕。
他垂眸盯着棋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耳廓都染上薄红。
这已是他今日与李景隆对弈的第十五局,前十四局皆输得干净利落,眼下这局虽未收官,却也只剩苟延残喘的余地。
凉亭外的石榴树落了片红叶,恰好飘落在棋案一角。
李景隆抬眸时瞥见那片叶子,嘴角噙着浅淡笑意,修长手指捏起茶盏,青瓷盖碗轻磕杯沿,发出清脆声响。
他啜了口雨前龙井,目光落在朱允熥紧绷的侧脸,声音温和如晚风:“殿下今日多少有些心浮气躁,倒是少见。”
朱允熥闻声回神,指尖的黑子“嗒”地落在棋案边缘,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眼底带着几分挫败。
“困在重华宫的这些年,每日除了读史,便只剩研究古谱残局解闷。”
“原以为多少有些心得造诣,谁知在九哥儿面前,竟连半分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说着抬手拂过棋面,指尖扫过几颗被困住的黑子,语气里藏着不甘:“明明每一步都算到了,可到最后总被你断了后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李景隆闻言,笑意淡了几分。
他放下茶盏,指腹摩挲着温润的瓷壁,声音沉了些:“下棋如做人,越是绝境,越要沉住气。”
“你看这棋盘,看似处处是死路,实则藏着活眼。”
“怕就怕你一心盯着输赢,反倒漏了破局的机会。”
他伸手指向棋面右下角,那里一枚白子孤零零落在黑阵中,看似孤立无援,却暗通三路。
“你总想着护住所有黑子,可棋子如人心,握得越紧,散得越快。”
“真要破局,得先学会放。”
朱允熥顺着他的指尖看去,瞳孔骤然一缩。
他盯着那枚白子看了半晌,忽然拍了下棋案,眼底重新燃起光:“原来如此!我竟被眼前的得失绊住了!”
他抓起黑子,正要落子,却突然听见凉亭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黑衣人裹着夜色快步走来,玄色衣袍上还沾着草屑。
来人在凉亭外三步处停下,单膝跪地,头埋得极低。
李景隆身后的福生立刻上前,弯腰附耳听了几句,脸色微变,随即挥手让黑衣人退下,转身快步走到李景隆身边。
“少主,”福生刻意压低声音凑到李景隆耳边,目光掠过面露迟疑的朱允熥,“夜枭司查到,刺杀允熥殿下的杀手,藏在西街的民宅里。”
听闻此言,李景隆瞬间眯了眯双眼,垂眸时眼底的温和尽数褪去,只剩刺骨寒意。
自从朱允熥遭遇刺杀之后,他便让夜枭司撒下天罗地网,时刻将近一月,终于寻到了线索。
他抬眼看向朱允熥,见对方疑惑地目光正在他和福生之间流转,抿嘴笑了一声,放缓了语气:“殿下,今日就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