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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新坐在自己的值房里,手里把玩着个油光水滑的玉扳指,那是他刚从一个商户那“借” 来的。
值房里熏着昂贵的檀香,和外面衙役房的霉味格格不入。
他斜眼瞥着窗外,见几个抬着石料的民夫从街上走过,嘴角撇出个冷笑。
“放着县丞、主簿这些正经属官不用,天天往城外大王屯跑,泥里水里滚得像个长工,这县太爷当的,滑天下之大稽!”
坐在他旁边的宋明赶紧凑趣,他手里捧着个茶碗,手指在碗沿上打转:“可不是嘛!前儿个我想着,好歹是上官,去大王屯瞧瞧热闹,也显得咱们关心公事。刚到村口就被尉迟县尉拦下了,您猜他说什么?”
宋明压低声音,模仿着尉迟嘉德的语气:“‘苏大人有令,拾穗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嘿!他尉迟嘉德以前见了您,那不得躬身行礼,喊您一声‘曹大人’?现在跟着苏康,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曹新 “嗤” 了一声,把玉扳指往桌上一磕,发出清脆的响声:“急什么?他越是折腾这些旁门左道,越说明他抓不到咱们的把柄。”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县衙的飞檐,眼神阴沉沉的:“威宁这潭水,深着呢。他以为抄了几本账、杀了几个土匪就能怎么样?真要把咱们都掀翻了,县衙就得停摆,流民闹事,赋税收不上来,上头怪罪下来,他苏康担待得起?”
宋明赶紧点头:“曹兄说得是!他现在折腾拾穗营,无非是想做点表面功夫给上头看。等他折腾够了,或者烧石头烧出什么篓子来,咱们再……”
他做了个 “拿捏” 的手势,笑得一脸谄媚。
曹新眯起眼,没说话,心里却打得门儿清。
苏康越是不碰他们,他越觉得踏实——这说明对方底气不足。等过些日子,秋收税一缴,他再联合几个乡绅闹闹,保准能把这位“不务正业”的县令挤走。
可他们哪知道,此刻威宁府衙的后院正房里,苏康正对着一盏油灯出神。
桌上摊着几张草图,画的是土窑的改进样式,旁边还有些歪歪扭扭的字:“石灰石三成,粘土五成,铁矿粉两成……”
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写上去的。
这是他下一步要烧制的强度更高的优质水泥,关键是要等新建的窑炉能不能耐受一千五百度以上的高温了。若是能,那就可以上马进行生产。
苏康躺在榻上,没脱外衣,裤脚还沾着点黄泥巴。
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脑子里过的却全是曹新、宋明那几本模糊的账册。
他不是不想收拾他们。
黑风寨抄出来的赃物里,有几件玉器上刻着曹新的字号;宋明经手的粮款,每年都有几千石对不上账。
这些他都记着呢,证据也悄悄收了些。
可真要动他们?
苏康揉了揉眉心,觉得脑壳有点疼。
威宁积弊太深,曹新和宋明在这儿盘桓了十几年,底下的小吏、各地的乡绅,牵牵扯扯,像张密不透风的网。
真把这俩人揪出来,保不齐会带出一串,到时候县衙得空一半,赋税没人催,灾情没人报,流民安置更是无从谈起,他想干的事,估计一件也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