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像一截被伐倒的老树根,沉沉陷在锦绣堆里。
她的脸膛因醉酒涨得通红,布满沟壑,嘴角还挂着一丝浑浊的涎水,随着鼾声微微颤动。
那粗陋的布衣与身下流光溢彩的绫罗绸缎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如此不协调,却又如此真实地共存于他的眼前。
一种奇异的情绪攫住了他——并非纯粹的厌恶,那里面还混杂着某种模糊的震动和悲悯。
他缓缓放下掩鼻的袖子。
“无碍。”
宝玉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那如雷的鼾声。
这简单的两个字,像投入滚油的水滴,让袭人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二爷?”
袭人难以置信。
宝玉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刘姥姥身上,仿佛透过那粗陋的表象,看到了某种沉甸甸的、被这锦绣牢笼隔绝已久的东西。
“不过多熏些香罢了。”
他轻描淡写地补充,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勉强,反倒有种脱于繁文缛节之上的豁达。
他绕过刘姥姥的卧榻,径直走到书案前坐下,随手拿起一卷书,竟似要将那雷鼾与浊气当作窗外的风雨声一般。
袭人僵在原地,看看安之若素的宝玉,又看看那污秽的源头,心中五味杂陈。
她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走到鼎炉边,又添了一大把香饼。
百合香燃烧得更加炽烈,白色的烟雾缭绕升腾,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馥郁,试图将那顽固的浊气彻底吞噬、消解。
她垂着眼,无声地整理着被刘姥姥蹭歪的靠枕,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唯恐惊醒了什么,又像是要抹去什么看不见的痕迹。
窗外,一缕斜阳透过茜纱窗,将浮尘照得纤毫毕现,在浓香与浊气交织的空气里,不安地舞动。
怡红院门口,平儿步履匆匆地赶来,想是得了信儿。
她正要掀帘子,袭人已闻声迎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未褪尽的忧色。
“里头怎么样?没惊着宝二爷吧?”
平儿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过袭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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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人轻轻摇头,也压低了嗓子:“二爷倒还好,只是那气味……”
她微微蹙眉,后面的话不言自明。
平儿了然地点点头,脸上掠过一丝精明又无奈的神色:“太太们体恤老人家腿脚,就近安置,也是没法子的事。
横竖就这一回。”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那场气味与香气的无声战争,“你多费心,多熏些香遮盖遮盖。
横竖…”
她声音更低,带着管家娘子特有的盘算,“那上用的百合香,库里还存着好些,放着也是白放着,用些不打紧。”
她拍了拍袭人的手,那动作里既有安抚,也有不容置疑的指令。
说完,平儿又朝里间望了一眼,终究没进去,转身便走,裙裾带起一阵轻风。
她心里盘算的是另一笔账:省了另辟客房、重新铺陈的繁琐,也免了刘姥姥醉中乱闯他处的麻烦,这笔“买卖”
,在精明的琏二奶奶和她得力的臂膀看来,终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