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醉卧怡红院(1 / 4)

酒气在刘姥姥周身蒸腾,熏得她头晕眼花。

贾府盛宴的喧闹声浪尚未完全退潮,此刻却似隔着一层厚厚的水雾,混沌不清。

她脚步踉跄,被婆子领着穿过月洞门,婆子朝前面一指:“喏,那边角上就是茅房,您老人家自便吧。”

说罢,婆子竟自顾自转身,步履轻快地隐没在假山后,仿佛卸下什么累赘。

刘姥姥茫然四顾,只觉得眼前雕梁画栋、花木扶疏,一景一物都精致得晃眼,也陌生得令人心慌。

哪间是茅房?她只辨得清脚下的青石小径在醉眼里扭曲晃动,像一条条扭动的白蛇。

她深一脚浅一脚,全凭一股混沌的本能,推开一扇虚掩的、瞧着最是华美的门扉,沉重的身体便直直向前栽去。

同一时刻,缀锦阁的暖阁内,残席未撤,弥漫着酒肴与脂粉的混合气味。

平儿附耳对凤姐低声说:“就近安置在怡红院吧,省得老人家再折腾。”

凤姐正用小银签剔着牙,眼皮也没抬,只从鼻子里“嗯”

了一声,那漫不经心的调子,如同随手拂去一粒微尘。

平儿得了应允,转身对侍立的婆子吩咐了几句,声音轻快利落。

怡红院的内室,是另一个世界。

袭人正细细抚平一床崭新的弹墨绫被面,听见外间动静,才得知竟要把那醉醺醺的乡下姥姥安排在此歇息!

她心头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不洁的东西碰了一下。

她快步走到门边,压低声音对守门的小丫头道:“快,去库房把那鼎炉抬来,还有上回得的‘百合宫香’,全拿来!”

小丫头领命跑开。

袭人蹙着眉,又取出一叠素日铺在宝玉身下、最细软的旧锦褥,仔仔细细铺在靠窗的短榻上,一层又一层,仿佛要在那粗粝的乡下躯体与这金玉锦绣之间,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待沉重的鎏金鼎炉抬进来,她亲自拨旺炉火,将大把名贵的百合香饼投进去。

馥郁的甜香迅弥漫开来,霸道地覆盖了空气中原有的所有气息。

袭人这才稍觉安心,但仍守在门边,像一只警惕的雀鸟。

此刻,刘姥姥已在锦茵绣褥间沉入黑甜。

她鼾声如雷,粗重、浑浊,毫无顾忌地撕裂了怡红院内惯有的静谧。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来自土地深处的浊气,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她身上汹涌弥漫开来,与袭人精心燃起的百合香展开一场无声的搏斗。

那气味固执、原始,带着汗味、泥土味和隔夜劣酒的酸腐,如影随形,丝丝缕缕钻透名贵熏香的屏障,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宝玉和袭人就是在这浊浪滔天时踏入房门的。

宝玉刚在贾母处听了个有趣的笑话,脸上犹带笑意,然而那浓烈得近乎有形的酒臭与屁臭扑面而来,狠狠撞了他一下,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胃里一阵翻搅。

他下意识地以袖掩鼻,连退了两步。

“二爷,您瞧!”

袭人声音里满是焦急,指着那鼾声雷动的所在,语气带着被玷污的委屈,“这…这气味腌臜得紧!

熏坏了屋子事小,只怕污了二爷的脾胃!”

宝玉的目光越过袭人,落在短榻上。

刘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