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那轰鸣巨响,像是为整个旧时代,钉上了最后一颗棺钉。
皇陵地宫内,光线昏暗,长明灯的火苗幽幽跳动,将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诡异。
萧衍亲手将最后一杯祭酒,洒在冰冷的汉白玉祭台之上,酒液渗入石缝,转瞬不见, 就像他那短暂存在过的,名为“父子”的缘分。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巨大的梓宫,自此,尘归尘,土归土。他所有的恩怨、不甘、屈辱与仇恨,都随着这座地宫的关闭,被永远封存在了这片不见天日的地下。
他转身,迈步走向地宫之外的光明,守在外面的文武百官,看到他走出来,黑压压地跪了一地,没有人敢抬头看他。
天空中,积攒了数日的阴云,终于化作了绵密的秋雨,夹杂着未燃尽的纸钱灰烬,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雨水打湿了他纯白的孝服,也洗去了空气中最后一丝属于旧帝王的痕迹,这条通往至高权力的路,他终于走到了终点。
百日孝期,弹指而过,京城的白色缟素被尽数撤去,重新换上了代表喜庆与新生的朱红。国丧的压抑与悲伤,仿佛被一场秋雨彻底洗刷干净,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待着新君的登基大典。
这一日,天光乍破,厚重悠远的钟声,从皇城的最深处敲响,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太和殿前,汉白玉的广场上,文武百官身着崭新的朝服,按照品阶肃然而立。
苏晚晚站在太和殿侧后方一处极高的阁楼里,隔着一道雕花窗格,俯瞰着这足以载入史册的盛大典礼。
这里是整个皇宫视野最好的地方,也是距离那个人,最近又最远的地方。
她看到萧衍,穿着一身前所未有繁复的十二章纹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数百名内侍与禁军的簇拥下,他一步一步,踏上那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
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丈量过一般,冕冠垂下的珠旒,遮住了他的眉眼,也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他不再是那个会在她怀里示弱的少年,也不再是那个满身烟火气的靖王。
他是天子,是这大周天下,独一无二的主人。当他终于在龙椅上坐下的那一刻,苏晚晚的心骤然一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拜声浪如雷霆滚过,从广场上轰然炸响,直冲云霄。
苏晚晚看着那个端坐在御座之上,接受万民朝拜的男人,忽然有一种亲手将雏鹰推下悬崖,看着它搏击长空,最终翱翔九天的复杂心绪。
登基大典后的第一场朝会,气氛凝重,萧衍端坐在龙椅之上,珠旒后的目光,冷漠地扫过阶下百官,他没有急着开口,直到殿内压抑得只剩下众人刻意放缓的呼吸声,他才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吏部尚书韩世忠的身上。
“韩爱卿。”
“臣在。”韩世忠连忙出列,躬身垂首。
“吏部文选司主事一职,空悬已久,你可有举荐?”
韩世忠心头一跳,这职位不高,却是考核京官、掌管升迁的要害,新君登基,第一个要抓的就是人事。
他斟酌片刻,正欲开口,萧衍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不必想了。”他语气平淡,“宣周启,入殿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