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的日头还毒得能晒裂地里的土坷垃。
从李家庄往东南走八里地,过了一道土坡就是通往蛤蟆湾的岔路口,往常这时候,拉着花生的驴车、板车能从岔路口排到土坡下——蛤蟆湾的古乡村副业榨油坊现在是这十里八乡公认的实在去处,一斤花生能多出两钱油,油渣还有一半能拿回去喂猪,比公社直属的三乡镇国营榨油厂强出一大截。
可今天,刚爬上土坡的李老栓,眼瞅着岔路口那棵老松树上挂着的东西,手里的驴缰绳“啪嗒”
掉在地上。
那是块门板改的牌子,足有八仙桌那么大,用红漆刷了个实心的“禁”
字,边缘还歪歪扭扭描了圈黑边,像块刚从坟头扒出来的碑。
牌子底下拴着根麻绳,被风扯得晃悠,红漆在日头下亮得刺眼,把“禁止通行”
四个小字衬得格外扎眼。
李老栓揉了揉老花眼,又往前凑了两步,才看见牌子右下角用粉笔写的一行小字:“行人可通,榨油车辆禁行”
。
“这是啥章程?”
李老栓的驴是头灰驴,拉了半车晒干的花生,麻袋堆得冒尖,这会儿正甩着尾巴赶苍蝇,听见主人的话,也跟着打了个响鼻。
周围陆续有人上来,都是各村拉着花生去榨油的,王家坳的王二柱赶着辆板车,车辕上还坐着他六岁的儿子狗蛋,看见牌子就嚷嚷:“爹,那是啥?咋不让走了?”
王二柱把烟袋锅子往车帮上磕了磕,眉头拧成个疙瘩:“谁知道呢?上周来还好好的,这才几天就立了牌子。”
他说着就往牌子底下走,伸手想摸那红漆,刚碰到门板,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哎!
别动!”
回头一看,是个穿蓝布工装的年轻人,胳膊上套着个“公社巡查”
的红袖章,手里攥着根木棍,腰杆挺得笔直,像是刚从部队退伍的。
“这牌子是公社让挂的,不让摸,更不让摘!”
年轻人嗓门挺亮,震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公社让挂的?”
李老栓凑过去,声音带着颤,“同志,俺们是去蛤蟆湾榨油的,你看这花生都晒好了,再不榨就该返潮了。
行人能过,俺们这板车不算行人,可也没别的路啊!”
“那不管,”
年轻人把木棍往地上一顿,“上面说了,蛤蟆湾那榨油坊没办齐手续,暂时不让收油了,你们要榨油,去三乡镇的国营厂。”
这话一出口,周围顿时炸了锅。
刚赶过来的赵家村会计赵守业,手里还拿着个账本,一听这话就急了:“没办齐手续?上周俺们村还在那儿榨了两担花生,咋这周就没手续了?国营厂那地方,排队能排到天黑,一斤花生才出六钱油,还净是渣子,俺们这小生产队,耗不起啊!”
“就是啊!”
人群里有人喊,“俺家老婆子等着花生油过生计呢,去三乡镇来回得半天,驴都得累趴下!”
“这不是折腾人嘛!”
年轻人被围在中间,脸涨得通红,手里的木棍攥得更紧了:“吵啥吵!
上面的规定,我只是执行!
再吵我就报公社了!”
他这话不仅没压下声,反而让人群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