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清晨,冷风卷着碎碎的枯叶,在三乡镇的街巷里打着旋儿。
三乡镇河西区东头的国营榨油厂,烟囱里只飘出一缕细细的青烟,像是没睡醒似的,蔫头耷脑地融进铅灰色的天空里。
办公室在厂房西侧的老砖楼里,墙皮已经斑驳,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门口挂着的“三乡镇国营榨油厂办公室”
木牌,漆皮掉了大半,边角还卷着翘。
推开门,一股混杂着机油味、旧报纸油墨味和凉茶苦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糊在窗户上的旧报纸已经黄脆,好些地方裂了口子,冷风就从这些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外头的寒气,在屋里织出一张凉丝丝的网。
几缕惨淡的天光透过没被报纸完全遮住的窗缝漏进来,斜斜地落在厂长黄铁柱那张刷着红漆的红松木办公桌上。
桌子是上一任厂长传下来的,桌面被磨得亮,边缘处的红漆掉得厉害,露出里面浅黄色的木头纹路。
桌上摆着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缸身印着“劳动最光荣”
的红字,如今也褪得淡,里面的茶水早就凉透了,表面浮着一层浅浅的茶渍。
搪瓷缸旁边,摊着一张皱巴巴的白色报表,纸边都被揉得卷了起来,“本周榨油量”
那栏里,一个“3”
字孤零零地趴着,后面跟着个小小的“车”
字,那数字像是长了刺,扎得人眼睛生疼。
黄铁柱坐在桌子后面的木椅上,椅子腿有些不稳,稍微一动就出“吱呀”
的响声。
他穿着一件洗得白的蓝色干部服外套,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这会儿正低着头,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盯着那张报表出神。
指节因为用力攥着桌沿而泛白,手背青筋突突地跳着,像是有小蛇在皮肤下游走。
空气静得吓人,只有窗外风吹过报纸的“哗哗”
声,还有远处厂房里偶尔传来的、有气无力的机器转动声。
突然,“砰!”
的一声巨响,黄铁柱的巴掌重重拍在了办公桌上。
桌上的搪瓷缸盖“弹”
地一下跳起来,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又“当啷”
一声落回缸口,出清脆又刺耳的响声,茶水都溅出来几滴,在报表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猛地抬起头,脸涨得通红,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终于炸开了。
额角的青筋跳得更厉害了,像是要冲破皮肤似的。
他伸手指着桌上的报表,声音又粗又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都睁大眼睛看看!
看看这上面的数字!
这一个星期,才榨了三车!
三车!”
办公室里站着三个干事,都缩着脖子,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身子齐刷刷地抖了一下。
黄铁柱的目光像刀子似的扫过他们,继续咆哮:“十里八乡的农户,以前挤破头来咱们厂榨油,现在都去哪了?啊?都跑到那个破村油坊去了?!”
他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着,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砰!”
的一声又重重砸在桌子上。
这次的力道比刚才还大,搪瓷缸在桌上滑出去一小截,缸里的凉茶洒了更多,顺着桌沿往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