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年味还像村口老榕树上挂着的红灯笼似的,沉甸甸地缀在空气里。
中午十二点的太阳正悬在头顶,金晃晃的光洒下来,把田埂上的露水晒得冒起细白的水汽,可风一吹,还是带着股沁骨的凉——毕竟是早春,哪怕晒着太阳,手往口袋外一伸,还是能冻得指尖红。
江奔宇踩着自行车往村西头的榨油坊赶时,围巾被风吹得往脖子后面跑,他腾出一只手把围巾拽回来,指尖触到脸颊,冰凉一片。
远远就看见旧榨油坊门口围了几个村民,都是村里的老人,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心里咯噔一下,脚下蹬得更急了,自行车的链条“咔嗒咔嗒”
响,像是在替他敲着不安的鼓点。
“奔宇来了!”
蹲在最前面的村长李志先看见了他,黝黑的脸上挤出个勉强的笑,手上的旱烟杆在鞋底磕了磕,烟灰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江奔宇停下车,支起车撑,搓了搓冻得僵的手,快步走进榨油坊。
一进门,一股混合着茶籽油霉气息和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台老式人力榨油机就立在屋子中央,机身变成深褐色的锈铁,原本油光锃亮的外壳如今撞得变了形,右侧的进料口歪扭着,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露出里面卡住的齿轮——好几片齿牙都断了,断口处锈迹斑斑,还凝着黑乎乎的油污,显然是坏了有些时候了。
江奔宇蹲下身,伸出手指碰了碰那截断齿,冰凉的铸铁隔着薄薄的手套都能让人打个寒颤。
他又绕到机器后面,看了看传动的皮带轮,皮带已经松垮垮地垂下来,轮轴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油泥和铁锈,转都转不动。
梁上吊着的一根大横撞木,也掉到地面上了,用来制作花生碎饼的圆形铁筐也不见了。
旁边的族老覃伯走过来,声音里带着点惋惜,“这机器跟着村里荒废快十年了,曾经每年榨油季都靠它,这下可好了,它有机会重回当日的时光……”
江奔宇心里透亮,这机器的破坏程度,别说村里没人能修,就算是镇上的农机师傅,估计也得犯难。
断了的齿轮是核心零件,这种老型号的榨油机早就不生产了,配件根本没地方买。
可他看着门口那几个老人期盼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台榨油机是村里大动荡年前凑钱买的,家家户户榨油都靠它,后来因为大跃进炼钢铁加上动荡十年,这榨油机直接被拆的拆,砸的砸,所以要是直接说“修不了”
,怕是要让老人们寒心。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大家先把这屋子清理出来吧,地上的油渣扫干净,屋顶也收拾一下,坏零件归置到一边,别磕着碰着。
至于机器的事,我去镇上农机站问问那些老师傅,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顺便问问维修要什么零件。”
村长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好!
好!
你去镇上问问,要是能修,村里再凑钱都行!”
覃伯也直起腰,拍了拍胸脯:“这里就交给我了!
保证给你收拾得干干净净,等你带好消息回来!”
他说着,就转身去找扫帚,花白的头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江奔宇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