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的天像被浸在淡墨里的宣纸,灰蓝色的底色上,西边天际还洇着一抹橘红——那是太阳要落未落的痕迹。
太阳斜斜地挂在山头,像块被冻得僵的橘色糕饼,光线薄得能透过去,落在身上暖不透棉袄,只在田埂上洒下一层碎金似的影。
风裹着湿冷的潮气,往衣领里钻,沾在皮肤上是细针扎似的凉,连呼吸都带着白气,呼出来,转瞬就被风扯散,只在鼻尖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温意。
地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谁用墨线细细描过,顺着田埂蜿蜒。
田埂边的狗尾巴草早枯了,秆子是深褐色的,光秃秃的,却还倔强地立着,风一吹,就“沙沙”
晃荡,像是在跟这冷清的午后说话。
草籽早被麻雀啄光了,只剩顶端的细毛,沾着点水珠,太阳一照,闪着细碎的光。
偶尔有几只麻雀落在稻茬上,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啄食,见着自行车过来,“扑棱”
一声飞起,翅膀掠过空气的声音格外清晰,还带起几片枯草叶,慢悠悠地飘落在田埂上。
远处的村落里,偶有炊烟升起来,细直而稀疏,像是用毛笔在灰蓝色的宣纸上轻轻划了几道线,烟柱被风一吹,慢慢散成淡白的雾,融进天色里。
江奔宇踩着那辆二八自行车,车链子“哗啦哗啦”
响,正从蛤蟆湾往牛棚房骑,车把用旧布条缠了几圈,摸上去糙糙的,却能挡点冷。
他骑得不快,田埂窄,最窄的地方只够自行车轮过,旁边就是水田,水面下的是褐色的泥巴,万一摔下去,棉袄湿了,在这天气里非得冻出病来。
更要紧的是手冻得僵,右手攥着车把,指节泛着青白色,每骑百十米,就得腾出左手搓搓右手,哈出的白气裹着暖意,刚碰到手背就散了,只留下一点痒意。
车轮碾过碎石土路,“咯吱咯吱”
的声响在寂静的小道上飘得老远。
方才跟覃龙、何虎分开时,一路蹬车出了汗,这会儿风一吹,领口的汗气凉下来,贴着脖子有点冷。
他抬手把领口拢了拢,目光落在车把上挂着的布包上:布是粗棉布,米白色,上面沾着点圩街的尘土,里面裹着两刀红纸、一挂鞭炮、几副春联,还有给秦嫣凤扯的蓝底白花棉布。
那棉布是他在圩街最里头的布店挑的,老板娘说这布耐洗,花色也衬孕妇,他摸了摸,布面软和,就买了半匹,叠得齐整,边角还沾着布店特有的皂角香。
路旁的水田已经放了水泡田,水田里有的地方裂了缝,缝里露出下面的水,映着天色,泛着淡蓝的光。
水田里的稻茬是墨黑色的,长得齐整,像一排排小钉子,扎在泥里。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汪汪”
的,隔着田埂传过来,有点模糊。
偶尔有挑着担子的农人慢悠悠走过,担子两头挂着空竹筐,应该是从镇上卖完东西回来的。
见了江奔宇,农人们会停步,把担子往田埂边挪挪,笑着点头:“小宇,从镇上回来啊?”
他也笑着应:“哎,刚赶完圩。”
脚下不停,车轮碾过一个小土坡,车身轻轻颠了一下,布包里的鞭炮“哗啦”
响了一声。
快到王婶家院坝时,就闻见了咸香——那是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