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早已大明。日头爬上窗棂,明晃晃地直射在西门大官人脸上。
他昨日晌午便歪了一觉,夜里便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三更天,又去后园里踢打了几趟拳脚,才得回房安歇。
起身后,却发现那玳安,本在前厅屏风后打着地铺,不知几时竟溜得不见影踪。
西门大官人趿了鞋,走到门口张望。
只见玳安正倚着廊柱打盹儿,想是梦里嚼着什么好物事,涎水流了半尺长,亮晶晶地挂在嘴角。
猛可里听得大官人一声雷吼:“狗才!”唬得他一个激灵,险些栽下台阶去。慌得他连滚带爬,撞开门扇,嘴里一迭声应着:“小的在!小的在!大爹醒了?”
大官人抬脚照他屁股便是一踹:“好好的热炕头不睡,挺尸挺到这风口里来,可是皮痒了?”
玳安揉着腚,陪笑道:“小的也不知怎地,在房里躺着,倒像睡在冰窖,横竖没个着落。”
大官人笑骂道:“天生的贱骨头!还不快滚去与爷打洗脸水来!”
玳安如得了赦令,一骨碌爬起:“小的这就去!滚水立马就得!”说罢,真个像只圆球,滴溜溜蹽开腿跑了出去。
待大官人梳洗毕。
小丫鬟小桃端着个红漆描金托盘,悄没声息地掀帘子进来。
盘内摆着一碗碧荧荧、稠嘟嘟的粳米粥,几个发面馒头,并几碟儿精细小菜:酱瓜条儿切得细巧,香油拌的嫩笋尖儿,还有一碟腌萝卜,丝儿切得比头发还细。
“大官人,请用早膳。”小桃声音嫩生生的,眼皮子垂着,不敢抬。
西门大官人在交椅上坐了,拈起那镶银头的象牙箸,拨弄着菜碟儿,随口问道:“这是厨下新整治的?看着倒清爽。”
小桃抿嘴儿一笑,回道:“回大官人,这是后边小姐房里打发厨下送来的。说是见大官人前日吃酒忒猛,怕伤了脾胃,特特嘱咐厨房备下些清淡的,让大官人垫补垫补。”
“嗯,倒难为她想得周到。替我道个谢。”大官人舀起一勺温凉适口的米粥送入口中,米香清甜,果然熨帖肠胃。正吃着,忽听得后院那玲珑绣楼方向,隐隐约约,飘来一缕歌声。
初时细若游丝,嘤嘤如蚊蚋,在晨风里颤巍巍地浮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