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龟兹的天,已经变了。
而他,昔日西域北道的巨擘之主,如今却现自己能做的,竟然只剩下等待。
龟兹王宫的金碧辉煌,在跳动的烛火映照下,却投下更多沉重而扭曲的阴影。
白鹰一夜未眠,独自坐在空荡的大殿王座之上,指尖那无意识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嗒嗒”
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沉默。
他的思绪穿透了宫墙,越过了延城,飞向了更遥远的时空。
一天一夜的苦思,将他登基以来的种种,乃至龟兹与中原王朝数百年的恩怨纠葛,都在脑中翻腾了一遍。
他想起了少年时在王室典籍中读到的记载,想起了先祖白霸的名字。
白霸……那是汉朝扶持的龟兹王,是得到中央王朝册封、授予印绶的正统!
龟兹的王权,在法理上,曾经与遥远的洛阳紧密相连。
而自己,白鹰,作为白霸的后裔,本该延续这条纽带。
然而,他做了什么?就为了敦煌那几个如同丧家之犬般逃来的奴隶主,他们哭诉着汉军如何“煽动奴隶、抢夺财产”
,自己竟然头脑热,以为可以凭借武力向重新经略西域的汉军展示肌肉,甚至联合了西域诸国凑出三十万大军(虽大多乌合之众)兵临敦煌城下,试图逼迫汉军交人、低头!
现在想来,这是何等的愚蠢和狂妄!
这根本不是在对等的位置上进行外交博弈,这简直是叛逆!
是在公然挑战汉廷在西域的权威和重塑秩序的决心。
汉军此次前来,哪里是为了那区区几个庄园?哪里只是简单的报复?这分明是灭国之战!
是为了彻底铲除他这个敢于带头挑衅、且内部矛盾已积重难返的王国,以此来震慑整个西域!
“先祖……我愧对先祖……”
白鹰喃喃自语,手心冰凉。
他一切的挣扎、算计,在此刻看来都如同笑话。
利用安基救家心切?就算安基在黑风峡赢了,难道汉军就会退去吗?不会,那只会引来汉军更凶猛的反扑。
镇压奴隶?就算杀光了城外的奴隶,城内的人心也早已离散,这座延城已经从根子上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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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了这一切,白鹰反而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抵抗,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会是整个白氏家族,乃至延城所有贵族被愤怒的奴隶和汉军一同碾碎的结局。
投降,或许是唯一的生路,至少,或许能保全家族血脉。
就在他心绪稍定之时,殿外传来急促而狼狈的脚步声。
击胡侯安基盔甲破损,满身血污,被两名同样狼狈的亲兵搀扶着,踉跄闯入大殿,“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而绝望:
“大王!
臣有罪!
臣……臣中了汉军埋伏于黑风峡,两万大军……全军覆没矣!
请大王援兵,救救乾城,救救……”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知是为了损失的国之大军,还是为了他那即将不保的家族基业。
若是昨日,白鹰或会震怒、惊慌。
但此刻,他心中只是泛起一丝冰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