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偏殿的檀香混着陈年木料的气息,在午后的寂静里漫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十二位宗室元老端坐在紫檀木圈椅上,椅背上繁复的缠枝莲纹被阳光镀上层暖金,却压不住老人们周身冷硬的威严。他们鬓边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用碧玉发簪固定着,垂在肩头的发丝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每道皱纹里都藏着数十年的权术与风霜,活像十二尊从佛堂里请出来的金漆罗汉,只眼神比罗汉多了几分锐利的审视。
雕花窗棂是宣德年间的旧物,缠枝葡萄纹的镂空处积着薄尘,午后的阳光穿过时被滤得柔和,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斑驳的光影。光影缓缓移动,掠过宗正卿澹台崇的脚边——这位太子的叔祖父今日穿了件绛紫色蟒袍,金线绣就的蟒纹从肩头蜿蜒至下摆,每片鳞甲都闪着暗沉沉的光。他手里握着的象牙笏板莹白如玉,是先帝亲赐的物件,此刻正一下下敲着青砖地,“笃、笃、笃”的声响在肃穆的殿内格外清晰,每敲一下,案几上的汝窑茶盏就跟着颤一颤,碧绿的雨前龙井溅出几滴,在深色檀木案几上洇出圆圆的痕迹,像极了多年前朝堂上那些未干的血渍。
“荒唐!”澹台崇终于按捺不住,苍老的声音带着怒火撞在殿柱上,又弹回来震得人耳膜发疼。老王爷的唾沫星子随着怒吼喷出三尺远,沾在身前的案几上,他花白的山羊胡气得一翘一翘,连颔下的玉坠都跟着晃悠,“五子非嫡非长,生母来历不明,血统更是含糊不清,这样的孩子,岂能载入皇家玉牒!”他说着猛地从宽袖中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册子封面是用极厚的宣纸裱糊的,边角处磨损得厉害,却依旧能看清《澹台皇族谱系》四个烫金大字——那金粉是用真金碾磨而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晃得人眼睛发花。老王爷将谱系往案几上一拍,震得茶盏又跳了跳,“自太祖皇帝开国至今,已逾百载,何曾有过非嫡非长、血统不明者入玉牒的先例!你们今日若是开了这个头,他日皇族血脉岂不成了笑话!”
坐在末位的老三澹台墨闻言,慢悠悠地抬了抬眼。小少年今年刚满十二,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穿了身剪裁合体的雪白儒衫,领口袖口绣着细细的银线云纹,腰间系着条墨色玉带,上面别着把鎏金戒尺——戒尺上刻着“天地君亲师”五个小字,是国子监太傅亲赐的物件,此刻被阳光照得发亮,倒让他添了几分不似孩童的威严。他面前摊着本线装的《周礼》,书页已经泛黄,边角卷着,一看就是常被翻阅的样子。此刻他不慌不忙地从《周礼》里抽出一卷绢帛,绢帛是深青色的,看着颇有年头,边缘却整齐得过分,连一丝毛边都没有,凑近了还能闻到纸上带着的新鲜松烟墨香——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原是老大澹台玄昨夜在书房熬夜伪造的《祥瑞录》。
“叔祖公此言差矣~”澹台墨的童声脆亮,像玉石相击般清越,在满是压抑气息的殿内格外突出,引得几位宗室元老都转头看向他。他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住绢帛的一角,哗啦啦地翻动着,动作不急不缓,最后停在某页折角处,用戒尺指着上面的文字,“《周礼?春官?大宗伯》有载:‘五子临朝,国运昌隆,此乃天授之祥兆’。前朝永安年间,更有麒麟五胞胎降世于泰山脚下,当日天现异象,紫气东来三日不散,太仓中的粟米自动满溢,连边境的匈奴都退了兵——这些事,《前朝野史》里都有记载,叔祖公难道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