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对话。后来他才明白,那是在听糖的硬度——七分软时可塑,九分硬时能刻,差一分火候,龙鳞就没了立体感。
授牌仪式的音乐响起时,林砚之忽然想起申报最艰难的那段日子。有位年轻评审质疑传统技法效率太低,\"现在机器一天能做百条,何必守着老手艺?\"那天晚上,他带着团队在工作室熬了整夜糖,天亮时捧出三条糖龙:一条用机器压制,线条工整却无神;一条掺了现代添加剂,色泽鲜亮却失了焦糖香;最后一条是按古法熬制的,龙身有细微的气泡,却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上个月在博物馆预展,有个小姑娘问我,糖龙会化吗?\"林砚之望着台下,\"我说会的。就像祖父雕的那条,在我十八岁那年化在了梅雨季里。但他教我的翻糖手法,现在能在三百个孩子手里看到。\"
展厅入口处的玻璃柜里,躺着阿竹留下的唯一作品。那尊糖龙历经百年仍保持着形态,秘诀在于她独创的\"三水三火\"技法:用晨露调糖,松木火慢熬,最后埋进谷里的黄泥坛窖藏三月。去年修复时,专家在龙腹里发现了一张油纸,上面是阿竹用胭脂写的字:\"糖会化,人会老,手艺在人心里,就不会绝。\"
三、回甘
下台时,苏伯攥着他的手不放。老人掌心的老茧蹭过他的手腕,像小时候作坊里的青石碾子碾过糖坯。\"阿砚你看,\"苏伯指着窗外,\"天放晴了。\"
仪式开始前一直下着小雨,此刻阳光正穿过云层,在广场的水洼里映出碎金般的光。林砚之忽然想起祖父说过的\"回甘\"——好的麦芽糖初尝是甜,回味带点微苦,最后留在舌尖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润。
走廊里传来孩童的嬉笑声,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迷你糖龙跑过,糖丝在风里拉出晶莹的线。她们是苏伯在社区学校教的学生,最小的那个总把龙尾捏成兔子形状,苏伯从不纠正,只说\"龙有九子,多一个兔尾也无妨\"。
林砚之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昨天收到的照片:双生谷的新作坊里,二十个年轻人围着灶台,手里的糖坯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其中有几个是留守儿童,去年在公益课堂上学会这门手艺,现在成了暑假工坊的志愿者。
\"林老师,该去领证书了。\"工作人员的声音传来。他最后看了眼手里的青铜勺,勺柄的\"竹\"字被摩挲得发亮。远处的会场上,国歌正在响起,林砚之忽然觉得,那旋律里混着糖液沸腾的咕嘟声,混着孩童们捏糖时的欢笑声,混着百年间所有匠人低头专注的呼吸声。
证书捧在手里时,林砚之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转头看见苏伯正从布袋里掏出个纸包,里面是刚熬好的糖块。\"尝尝,\"老人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按你祖母的方子,加了点桂花。\"
糖块在舌尖化开时,林砚之忽然懂了阿竹那句话的意思。就像此刻,阳光落在证书的烫金大字上,也落在远处奔跑的孩童发梢上,落在所有正在揉捏糖坯的手指间——所谓传承,从不是把技艺锁进玻璃柜,而是让它活在烟火气里,活在人的掌心与舌尖,活在每个愿意为它停留的瞬间。
散场时,林砚之把青铜勺别在腰间。阳光穿过大会堂的穹顶,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条正在舒展的龙。他知道今晚的双生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