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刻进骨子里的军律,是二十年前在麴老将军麾下夜夜应答的条件反射。
哪怕如今身披敌甲,心已叛离,可这一声“到”
,仍如刀割喉,痛得他们双膝软。
“王大川!”
“赵九斤!”
一声声点名,如审判之锤,敲在每一个曾属幽冥阁、曾受麴家军节制的老卒心头。
他们瞪大双眼,望着那红雾中若隐若现的“阵列”
,望着那仿佛从黄泉归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竟再无法动弹分毫。
一名白老兵突然扑通跪地,老泪纵横,嘶声哭喊:“将军……我们不是故意降的啊!
是朝廷弃了我们!
是粮断三月,是兄弟们饿得啃皮带啊!”
他这一跪,如雪崩之始。
数队士卒面如死灰,扔下兵器,踉跄后退,有人甚至跪地叩,喃喃念着旧日番号。
军心,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翌日清晨,乌兰先锋大帐内,血气未散。
主帅暴怒,连斩三名逃兵,头颅滚落雪地,双目圆睁。
可他尚未喘息,副将便颤声来报:“昨夜……有七名将领未归营。”
“去哪了?”
“属下查过……他们……去了风脊岭北坡的旧祠。”
“哪个祠?”
“麴家先烈祠。”
帐中一片死寂。
消息传至风脊岭主帐时,牛俊逸正执笔在军报上批注,闻言只抬了抬眼,唇角微扬,轻吐一句:“恐惧比刀锋更快。”
火光映着他冷峻侧脸,眸中无喜无悲,唯有算尽天机的从容。
他知道,真正的胜利,从来不是杀戮,而是让敌人自己击溃自己。
而在岭巅晨雾之中,韩烈独立于残破旗台之下。
手中捧着一叠新制的“点卯牌”
,每一块皆以黑檀木刻就,正面是名字,背面是生辰与卒年——二百一十七个,全是当年随麴老将军战死风脊岭的旧部。
他指尖轻轻抚过其中一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爹……今天……我也给您点个卯。”
寒风拂过,赤焰旗猎猎作响,仿佛回应。
远处,残雾未散,天地间仍残留着昨夜那场“点卯”
的余音。
而此刻,风脊岭营帐深处,炭火将熄未熄,韩烈盘坐于案前,手中反复摩挲那叠点卯牌,目光沉沉,似在数着那些早已消逝的魂灵。
忽然——
帐外传来一声极轻的低语,如风掠隙,却字字清晰:
“更鼓已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