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豫州那些表面恭顺、暗地掣肘的世家,想起推行度田时遭遇的层层阻力,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吾需其粮秣,需其子弟为官佐,需其门生故吏维系州郡……此乃山东死结!
』
荀彧也是叹息,『豪强视佃户为私产,如豢牛羊,岂肯轻放?吾等若是行骠骑之法,恐未及推行,便是天下大乱。
』
曹操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神色,『然……此等难题,斐子渊却是解了!
』
曹操抚掌,像是在给斐潜喝彩,『细究其「新田政」,其狠厉之处,在于清丈田亩,重定户籍,凡隐匿之田、逃匿之口,尽数收归官有。
日依附豪强之佃奴,今为官家之屯户……』
『此策,固然绝非仁政,乃刮疗之猛药也……』曹操说到此处,微微摇了摇头,『早先以为……然如今观其仓廪之丰、丁口之壮、军械之利……e=(′o`)))唉……』
帐内陷入沉寂,只有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荀彧沉默许久,或许是为了安慰,也或许是为了表示还有希望,他又给出了另外一个『答案』,『明公,臣以为……如今骠骑田制,之所以能推行,在于……「地广人稀」是也……』
曹操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地广人稀」……好一个「地广人稀」……』
没错,地广人稀。
什么『人』稀?
荀彧没有明说,但是意思也算是表达无误。
曹操大笑,也同样不是在笑荀彧,而是在笑眼前这荒诞而绝望的处境。
他麾下最忠诚的谋士,其根基之地也开始不稳了。
曾经支撑他争霸天下的柱石,现如今正在瘟疫、饥饿和斐潜那该死的『种田』方略下,从内部开始风化、动摇。
『治大国,如烹小鲜。
』曹操显得有些疲惫,用手揉了揉额头,『吾欲治其乱,却受制于灶台之腐朽,旧釜之纠缠……而斐子渊……另起炉灶啊……』
理解归理解,但是眼下要做的,却不是光理解就能够逆天换命的,依旧需要做出实际的行动。
曹操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
他必须做出抉择,一个无比艰难,却可能关乎存亡的抉择。
是倾尽全力,在瘟疫彻底击垮大军之前,在后方士族离心离德之前,赌上最后的本钱,向南线骠骑军动一场猛攻?
还是……
『今后钱粮,恐怕是难了……』
曹操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疲惫。
他刚刚下达了向颍川、汝南再次加征粮秣和抽调后备兵员的严令。
但命令是一回事,执行是另一回事。
地方坞堡紧闭,士绅以『流民四起,恐有民变』、『存粮自保』为由,对郡府的征调令阳奉阴违,派出的征粮吏甚至遭到不明身份的乡勇驱赶。
征调来的数目杯水车薪,远不及损耗之。
兵员也是应征者寥寥,即便强行抓来的丁壮,看着营中地狱般的景象,眼神里也只剩下麻木和死寂。
颍川,这个他引以为傲的乡梓,人心已如溃堤之水。
『明公,』荀彧的声音干涩,『颍川……恐已不堪重负。
强行征敛,恐……恐生肘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