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邹道奇艰难地说,“即使你们把我带走,也救不活我;我的胸口痛得厉害,怕是肺不行了。我这辈子,最幸运的是跟了孙长官和景长官两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如果有来生,我还会死心塌地地追随他们。”
透过邹道奇破破烂烂的衣服,高进隐约可见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有两处像青蛙皮一样发出亮光的战瘢;它们是第314团的那场几乎全军覆没的防御战留给他的痛苦、挥之不去的过往。高进流下了好久不再流过的眼泪,脸转向了阵地下方——大批戴着防毒面具的敌人汹涌而来,犹如鬼鬼祟祟、追逐腐肉的秃鹫。康文玉无力的目光在周围国军士兵摇摇欲坠的身体上蹒跚而行——他们之中,有的是和邹道奇一样在日军释放毒气之前受伤,有的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吸入了毒气;不管是谁、身体素质多么好,沾染了毒气,基本回天乏术。他可以强行带走邹道奇,可那又能怎么样呢?能救活他吗?别的守军又该怎么办?扔下其他人,自己的良心一样会感到不安;和攻上来的日军血战到底、陪兄弟们一起死,又有什么意义……生存难,抉择亦难!他从腰间取下一枚手榴弹,食指和拇指旋去盖,牵出拉线,递给了邹道奇;邹道奇接下,满意地笑了笑,坚定地点了点头。康文玉仰头向天,深吸了一口气,五指分开,将邹道奇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头也不回地朝阵地后方的树林跑去;高进拍了拍邹道奇的肩膀,拥抱了他一下,跟在了后面。
“我们算逃兵吗?”高进站在树林里,回望着阵地问。
“算!”康文玉流下了眼泪,答。
邹道奇艰难地翻身,趴在了地上,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敌人,朝周围的守军喊:“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不管我们从哪儿来,是中央军,还是桂军、川军,此刻我们要做的是和侵略者死磕到底;能喘气的,拿起你们的枪,准备好你们的手榴弹,让侵略者知道,我中国军人是怎样筑成尸山血海的!”
一息奄奄的守军艰难地动了起来,零零星星地射出子弹,扔出三三两两的手榴弹。子弹的弧线不够坚挺,却带着誓不罢休的豪情;手榴弹不全是掷向敌人的,有些是在敌人走近,发出怒吼的士兵举着滚向敌阵的……
失去战斗力的四百多名守军在日军冲上来之后无一投降,全部慷慨赴义!
山本一郎取下防毒面罩,扔得远远的;随滴落的眼泪,跪在了地上。少佐的训斥,他充耳不闻,对着中国士兵的尸体,义无反顾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唱着故乡的童谣,走向树林;来到一棵大树下,他拨出腰间的手枪,顺树干坐下,枪口抵着心脏,扣动了扳机。鲜血从他万念俱灰的胸膛流淌出,染红了缠在腹部、真衣为他做的、有威武且可爱的老虎图案的“千人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