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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揭开封蜡,展开绢册。
纸页微颤,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关中疫亡人数较先帝末年减少七成。
婴孩活过周岁者,增加五分之一。
百姓平均寿数,提升二十载。”
她说完,合上绢册。
风停了片刻,纸角缓缓落下。
章邯解下甲胄,放在祭坛边。
他只穿中衣,跪在地上。
“军不可私属。”
他说,“愿削兵权,归制于律。”
陈砚看了他很久。
这个男人曾带兵镇压起义,也曾为一句承诺死守函谷。
他知道章邯不是怕失势,而是怕军队变成下一个赵高手中的工具。
“执金吾即日组建。”
陈砚说,“退役老兵轮值巡城,军权与治安分离。
你仍是少府令,但不得再兼领边军统帅。”
章邯叩,起身时脸上没有失落,反而松了一口气。
韩谈站在人群后方,望着远处函谷关。
第一座民间钱庄昨日挂牌,旗号已插进陇西、巴郡。
他的线人遍布郡县,不再是刺探阴谋的耳目,而是传递物价、监督税赋的巡查吏。
变革不是一夜之事。
它始于一场盐税争端,成于一次公开审判,落在一组数据、一项制度、一句承诺上。
陈砚走回浑天仪旁,伸手轻敲基座三下。
光影熄灭,齿轮停止。
他抬头看天。
星轨尚未显现,但云姜知道,今夜子时,北斗会正对仪心。
她取出听诊器,贴在浑天仪侧面,听着内部齿轮余震。
十二息一次,稳定如初。
章邯佩剑还鞘,那把断岳剑依旧锋利,但今后出鞘,只为护法,不再为战。
韩谈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牌,上面刻着“巳时三刻”
。
这是他在少府监地道里捡到的计时凭证,属于某个早已伏诛的机关匠。
他把它放进祭坛石缝,当作封存旧时代的标记。
陈砚忽然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片碎陶。
这是祭祀用过的残片,边缘锋利。
他摩挲了一下,放进了袖中。
这动作没人注意。
只有他自己明白,当年在清远县改革失败那天,他也捡过一块碎瓷,藏在办公桌抽屉最深处。
如今他不再需要藏着什么了。
云姜走到他身边,低声问:“还要继续查冯去疾的事吗?”
陈砚摇头。
“九鼎的秘密,留给后人去挖。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活着的人活得更久。”
她点头,退后半步。
夜色渐浓,祭坛上灯火次第点亮。
百官陆续离去,只有四人仍立原地。
陈砚抚着浑天仪,指尖划过青铜刻度。
章邯靠着石栏,望着山下咸阳。
云姜仰头看星,现北极位置比三年前偏移了半寸。
韩谈闭眼打了个盹,嘴角微微抽动,像是梦见了母亲在郑国渠边洗衣的模样。
风又起,吹动陈砚衣袍。
他抬起手,轻轻敲击浑天仪边缘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