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喝一声,强控坐骑避过密集射击区,率残部斜冲而出,退至三百步外。
尘土渐落。
校场上,弩阵依旧森然伫立,无人移动一步。
陈砚缓缓起身,指尖再次敲击案几。
竹简自动展开,浮现各排射击间隔、命中偏差、装填耗时等数据。
他扫了一眼,目光停在某支箭尾刻痕上——与昨夜兵器库所见印记一致。
他不动声色,只对章邯道:“回收所有箭矢,逐支查验。”
章邯领命而去。
场外,项羽抹去脸上血迹,仰天大笑:“好!
好一个三叠轮射!
胡亥小儿,竟藏此利器!”
他拍马环视残部,三百骑折损不足五十,战力犹存。
“今日不过试试深浅,来日巨鹿,我要你亲自站在我面前,看看这戟锋能否破你机关!”
说罢,调转乌骓,扬尘而去。
陈砚未应,只目送其背影远去。
他知道,项羽不是败了,而是更兴奋了。
此人求战如饥渴,越是强敌,越要扑杀。
这一仗,未能震慑,反倒激起了对方的斗志。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弩阵经受住了实战检验。
更重要的是,赵高的手,已经伸进了兵器制造环节。
那些刻有私印的弩机部件,绝非一日之功。
少府监内部必有其人长期配合,甚至可能已渗透工匠谱系。
他取出袖中铁简,快刻写几行字,封入新竹筒,递给影密卫:“送往骊山密库,归档‘火雷’案卷,附今晨战录。”
话音刚落,章邯返回,手中握着一支特殊箭矢。
“这支箭,”
他低声道,“尾部刻痕模糊,但能辨出半枚印记——与赵高府侍从佩牌纹路相同。”
陈砚接过,细看片刻,放入袖中。
“明日召集少府三吏,清查近三个月所有弩机出库记录。”
他说,“尤其是由内廷特批、绕过常规验核的批次。”
章邯点头,又问:“是否牵连冯去疾?”
陈砚沉默片刻。
冯去疾虽倒,其党羽仍在。
九鼎之谋虽破,但五德终始说仍在朝中流传。
若此时追查过急,恐引旧臣恐慌,反被他人利用。
“先查物,再查人。”
他说,“箭上有印,便是铁证。
不必急于定罪,只需让所有人知道——每支射出的箭,都会被记下来源。”
章邯明白其意。
这是在立规。
谁敢动手脚,谁就得留下痕迹。
他抱拳退下。
陈砚仍立于高台,风拂过冕服,猎猎作响。
远处新兵正在拆解弩机保养,动作熟练。
一名小卒不慎将平衡块掉落泥中,立刻弯腰拾起,用衣角擦拭干净。
这个细节被他收入眼中。
他知道,这些年轻人已开始把武器当命。
这也意味着,一旦有人在背后篡改制式、掺杂劣材,造成的伤亡将不只是战场损失,更是对军心的致命打击。
他伸手抚过浑天仪表面,铜壳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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