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指尖还沾着昨夜推演局势时留下的墨痕,尚未洗净。
他站在渭水码头的石阶上,风从河面吹来,带着湿气掠过衣摆。
盐包已堆成小山,专营旗幡在晨光中缓缓升起,玄底金纹的“秦”
字迎风招展。
影密卫沿岸布防,一队队兵卒押运铁锭入舱,脚步整齐划一。
云姜立于盐堆旁,药箱搁在脚边。
她未说话,只将听诊器贴上最近一袋粗盐。
片刻后,铜管另一端传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是冰晶在热锅上炸裂。
她眉头微蹙,旋即掀开药箱盖子——一股淡紫色烟雾无声喷出,在空中凝成短促的弧线。
“砒霜混了芒硝。”
她低声说,“遇潮热,三日内可致腹痛呕血,若食用者本有旧疾,半日便能毙命。”
陈砚目光扫过四周。
搬运的民夫仍在劳作,无人察觉异常。
他抬手轻敲案几三下,节奏平稳,仿佛只是在核对账目。
随即他向韩谈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带人封锁现场,仅允云姜与两名影密卫靠近盐包。
云姜取出薄刃小刀,剖开一袋夹层,从中刮出少许灰白色粉末。
她取铜皿盛之,置于炭炉上加热。
蒸汽升腾,映出幽蓝光泽。
她又滴入几滴药液,颜色转为深褐。
“是邯郸赵记药坊的老配方,三年前被‘丰隆商行’吞并,而那商行……”
她顿了顿,“账册显示,其幕后东主为中车府令赵高。”
陈砚没有回应。
他弯腰拾起一块碎盐粒,指腹搓捻,感受其中颗粒的异样粗糙。
这不是普通的掺杂,而是精准控制毒性释放时间的手段。
投毒者不求立刻杀人,只待盐货流入民间,悄然引恐慌,再借机鼓噪“新政害民”
,逼朝廷废除专卖。
“这不是冲着百姓来的。”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是冲着新政本身。”
云姜点头:“有人想让盐铁专卖还没落地,就背上命案。”
陈砚直起身,扫视整片码头。
盐船已备妥,铁器装运过半。
若此刻叫停,便是示弱;若放任不管,则可能酿成大祸。
他转身对随行官员道:“未污染的盐包照常运,优先送往北地边郡。
就说——朝廷掌控充足,调度如常。”
那人领命而去。
陈砚又低声吩咐韩谈:“把这批有毒盐尽数封存,原样不动。
另外,查近三个月内,关中三大豪族与各地盐商的往来账目,尤其是通过私渠转运的部分。”
韩谈应诺退下。
陈砚最后看了一眼那面飘扬的旗幡,转身登车。
咸阳宫偏殿,烛火初燃。
云姜铺开一幅绢帛,以七种不同色泽的药粉标记运输节点。
红线由渭水码头出,分作三条支流,最终汇聚于栎阳、频阳、杜县三处豪族庄园。
“他们不是被动受影响。”
她指着图上交汇点,“这些人家早有私盐渠道,且与楚地贩运者往来频繁。
此次新政断其财路,他们必然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