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将那枚裂纹齿轮搁在案上,指尖轻敲三下。
工匠领低头记了笔录,退到一旁。
偏殿内静了一瞬,炭盆里火苗跳了一下,映得图纸边缘微微亮。
他忽然抬眼:“城外麦收如何?”
韩姬正要收起药囊,闻言一顿。
章邯也转过头来。
“前日渭南县报,已收七成。”
韩姬答,“因春水早至,田亩翻得及时,农人说今年穗头压手。”
“不是听他们报。”
陈砚站起身,解下腰间革带换上布绦,“是去亲眼看看。”
他没再多言,推门而出。
两名郎中令卫士欲跟上,被他摆手止住。
韩姬迟疑片刻,还是取了鼠皮裘披上,快步跟出。
章邯沉默地按了按剑柄,随后也跟了上去。
四人出宫未乘车马,只步行至西市口,换了粗布衣裳,混入归乡农夫之中。
咸阳西门守卒并未察觉,任他们穿过瓮城,踏上通往渭南的官道。
沿途田埂上已有收割后的稻草堆成小垛,远处几处田垄间人影晃动,镰刀起落有致。
一名老农蹲在渠边喝水,脚边放着陶碗。
陈砚走过去,递上自己的水囊。
老农抬头看了看,接过喝了一口,道:“这水清,比去年好。”
“渠修通了?”
陈砚问。
“通了!
骊山那边的新闸管用,三月就放了头茬水。”
老农指着不远处一座石砌分水口,“原先靠天雨,如今每月初六准时开闸,村社轮流用水,再不抢不闹。”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名字和田亩数:“凭这个领水时长,多占一秒都记档。”
韩姬目光微动。
那是她设计的计时令牌简化版,原为工坊工序调度所用,没想到竟被乡吏改作水利分配。
一行人继续向东,转入渭南集市。
正值午市,摊贩林立,粮袋码得齐整。
几个孩童围着一辆木车打转,车上装着半成品水车构件,木架上刻着“少府工图·韩氏改型”
。
“这是谁家做的?”
陈砚问。
一旁修补渔网的老妇抬头:“村里的。
上个月报了‘以工代赈’,郡府拨了铁轴和绳索,大伙自己砍木头拼的。”
“官府给钱?”
“不给钱,给料。”
她摇摇头,“但也不白拿。
修好了归村社,用十年再翻新。
我家小子上了名册,记了两个工分,明年娶亲能换半匹麻布。”
陈砚听着,没有接话。
他走到那辆木车前,伸手摸了摸传动杆的接口处——榫头削得平整,角度精准,虽不如工坊器械严丝合缝,却足以运转。
章邯站在几步外,看着村民熟练调试水车的模样,眉头微松。
市集深处传来争执声。
三人循声而去,见一群农夫围住一名衙役模样的人,情绪激动。
“协济粮又加两石?”
一人嚷道,“连弩打得响,咱们就得多吃土?”
“上头要军备,地方就得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