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指尖还残留着火星溅过的灼意,袖口焦痕边缘微微卷起。
他没换衣,只将那支刻了“将”
的竹简压在案角,目光落在殿外渐亮的天光里。
风从廊下穿过,带进一股淡淡的槐花味,像是从冷宫方向飘来的。
半个时辰前,胡姬在御苑设涤尘礼,当着六宫女眷的面提起宗庙祭祀。
她说得慢,字字拖长,说先帝嫔妃赵姬出身卑微,未得册封便早逝,按礼不得入太庙配享。
她甚至说,如今宫中香火不净,恐是亡魂不安所致。
没人敢接话。
宫人们低头垂手,连呼吸都放轻了。
陈砚当时站在阶下,手扶浑天仪,脸上没动声色。
他只问了一句:“你可知赵姬死前,最后一餐吃了什么?”
胡姬一愣。
“是半碗冷粥,加一片槐叶。”
他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她站在原地,唇角那点得意僵在脸上。
此刻,他在殿中召来韩谈,声音低而稳:“把先帝嫔御名录调出来,查赵姬旧人。”
韩谈递上一卷旧简。
陈砚翻到末页,在“李尚宫”
三字上停住。
这女人曾是赵姬贴身侍婢,先帝在时便掌过内膳司,后来赵姬暴毙,她被贬去冷宫洒扫,一干就是二十年。
“拟令,调李尚宫任内膳监,即日上任。”
韩谈迟疑:“丞相府那边……若以‘旧人复起’为由驳回?”
“用李斯的笔调写。”
陈砚提笔,在简尾加了一句,“旧制宜循,典章不可废。”
他顿了顿,“走明路报备,不必藏。”
韩谈领命而去。
陈砚坐回案前,从暗格取出一只褪色香囊。
布料早已脆,里面夹着半片干枯的槐叶。
这是他在整理赵姬遗物时,在她髻内现的。
当年医官记录写着“腹痛暴卒”
,可一个饿极的人,不会在死前还藏一片叶子。
他把香囊收好,没再看一眼。
当夜,宫女阿苎被带到偏殿。
她年纪不过十七八,穿一身粗布裙,手指冻得红。
“陛下……”
她低头,“尚宫娘娘说,她侍过先妃,从不掌膳。”
陈砚不动,“她还说什么?”
“她说……若只为一口饭,老奴早该死了。”
陈砚点头,“你回去告诉她,朕没让她做饭,是让她查饭。”
阿苎抬头,眼里有光闪了一下。
“明日清晨,她在内膳监等你。”
次日卯时三刻,李尚宫到了。
她没带仆从,只拎一只旧木匣,里面放着一把青铜匙,柄上刻着“赵”
字。
守门宦官想拦,她不说话,只把调令往案上一放,目光直盯着对方。
那人低头看了印信,再抬头时,她已穿过长廊,背影笔直。
胡姬得知消息,冷笑一声:“一个扫地的老货,也配管御膳?”
她当即命人做了盘蜜糕,加了微量朱砂粉,说是安神用,亲自送往御前。
陈砚正在批简,见糕不看,只问:“报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