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才看清,老人们在烧纸钱的间隙,会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枚早已被摩挲得看不出纹路的铜戒指,投入火堆。
每投一枚,就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张婶子,你走那年,借我给你家老头子买氧气瓶的两百块钱,我还上了……这枚戒指,给你在那边当个念想。”
“小林哥,当年要不是你把我家娃从河里捞上来,我家就绝后了。这戒指替你守一夜,告诉这地下的老祖宗们,你是个好人。”
火焰舔舐着铜戒,那金光愈发炽盛,仿佛将那些尘封的恩情与承诺都熔炼了出来。
火光映在老人们布满沟壑的脸上,泪痕在昏黄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楚牧之站在阴影里,攥紧了口袋里那半块泥戒。
他忽然明白了,这片土地的根,不在钢筋水泥里,而在这些代代相传的人情与记忆里。
要拔掉它,会流血,会疼。
第二天清晨,巨大的引擎轰鸣声撕裂了黎明。
拆迁队的推土机如钢铁巨兽般抵达现场,准备将这条垂垂老矣的街巷碾为齑粉。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整条街巷,从巷头到巷尾,密密麻麻挂满了灯笼。
家家户户的窗框上,老旧的电线杆上,甚至横跨街道的晾衣绳上,到处都是。
这些灯笼并非纸糊,而是用无数废旧的铜戒指串联而成,戒面在晨光下反射着暗哑的光,像一片沉默的鳞甲。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当第一辆推土机试图靠近巷口时,正对着它的一盏铜戒灯笼,毫无征兆地,“啪”一声,亮了起来!
那光芒不强,却是幽幽的金色,像一只骤然睁开的眼睛。
推土机司机吓了一跳,停了下来。
带队的工头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他啐了一口,骂道:“装神弄鬼!给我往前开!”
司机硬着头皮再次启动,可无论他把车头对准哪个方向,那个方向上必定有一盏灯笼会提前亮起,仿佛一道道无声的预警。
工头也觉得脊背发凉,他跳下车,走到一盏灯笼下,伸手摸了摸。
冰冷的金属触感,没有任何电线连接。
他嘀咕道:“邪门了,这破铜烂铁咋还能自己通电?”
中午时分,僵持的局面被一阵清脆的童声打破。
一群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放学路过,他们看着对峙的双方,竟齐声背诵起一段被改编过的童谣:
“一盏灯,两盏灯,百盏灯是家名声;”
“你不认,我不争,但要拆它问过心!”
稚嫩的声音越聚越大,回荡在古老的街巷里。
周围闻讯赶来的围观群众,不知是谁先起的头,竟自发地鼓起了掌,掌声汇成一片潮水。
楚牧之混在人群后方,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看见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苏晚晴戴着一顶鸭舌帽,趁着混乱,悄无声息地将一份厚厚的、重新装订过的文件塞进了社区信箱。
封面上,用加粗黑体写着——《关于南城旧区改造项目补偿方案的修订版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