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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手里的碎片,脑海中,无数关于材料学、分子结构、化学反应的数据流,像是瀑布一样涌现出来。
世界,在他的眼中,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这块砖的成分、密度、孔隙率、晶相结构……所有的一切,都以数据的形式,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高师傅,你这批泥料,是从哪里取的?”沈岩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高守正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真的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还能是哪儿,九龙山的老矿坑,我们C市的窑工,几百年来都用那儿的料。”
“几百年来?”沈岩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砖的断口,“那最近几年,九龙山附近,有没有什么变化?”
“变化?”高守正皱起了眉,仔细回想着,“要说变化,就是前几年,山脚下建了个大型的化工厂,听说排了不少废水,把下游的河都染了色。跟我们取土的矿坑,隔着好几里地呢,应该不相干吧?”
“有关系。”
沈岩站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不是你的配方有问题,也不是火候有问题。”
“是你的原材料,从根子上,就变了。”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高守正也站了起来,眼睛瞪着沈岩。
“年轻人,你懂什么?我玩了一辈子泥巴,这高岭土是什么成色,我闭着眼睛用舌头舔一下都知道!”
“经验,有时候会骗人。”沈岩看着他,“但数据,不会。”
“酸雨,工业废水的渗透,已经改变了九龙山矿区的土壤酸碱度。你用的高岭土里,铝离子的活性大大降低,而多了许多从前没有的硫化物和重金属杂质。”
“这些杂质在高温下,会破坏坯体的分子结构,导致烧结过程中无法形成稳定的莫来石晶相网络。所以你的砖,才会开裂,才会粉化。”
一连串专业到让高守正瞠目结舌的词汇,从沈岩嘴里说了出来。
高守正彻底懵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听天书。
什么离子,什么分子结构,什么莫来石晶相……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你……你胡说八道!我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老人气得脸都红了。
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是在羞辱他,羞辱他一辈子的心血和骄傲。
沈岩没有跟他争辩。
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院子里,有草木灰吗?就是最常见的那种,烧柴剩下的灰。”
“有,你要那玩意儿干嘛?”高守正一脸警惕。
“再给我找点石英砂,要最细的那种。”
高守正虽然一肚子火,但还是指了指角落的一个瓦罐。
沈岩走过去,取了半盆草木灰,又从另一个袋子里,取了些石英砂。
他当着高守正的面,用一个小磨盘,将两者混合,研磨成极细的粉末。
然后,他抓起一块和好的泥料,像变戏法一样,将那些粉末,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和手法,揉进了泥料之中。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和精确度。
高守正的眼睛,渐渐看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