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倒是想问秦相,既知剿匪急需钱粮,为何同一时段,修缮金明池御苑楼台、采买南海珍珠、苏杭锦缎以供内帑之用的五十万贯款项,户部提请审议时,秦相却大笔一挥,批得如此爽快?!
莫非在秦相心中,陛下游园赏玩之事,远比荆湖百万生民之安危、社稷之稳定,更为紧要吗?!
此心……”
他猛地提高声调,声震殿宇:“此心……可诛!”
“你……你……!”
秦桧被这当面一击打得措手不及,脸色瞬间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指着何栗,嘴唇哆嗦着,却一时噎住,竟找不到话语反驳!
因为何栗所言,句句属实!
那笔款子,确实是他为了讨好皇帝,优先批红的!
龙椅上,赵桓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何栗这番话,看似在弹劾秦桧,实则句句都戳在了他的痛处!
修缮金明池,采买珍宝,都是他点头默许甚至下旨催促的!
何栗此举,简直是把他这个皇帝也架在了火上烤!
然而,何栗的话还没完。
他再次转向赵桓,深深一揖,语气转为一种近乎悲壮的恳切:“陛下!
臣深知,国库空虚,非一日之寒。
臣更知,陛下内帑用度,亦有规制。
臣今日冒死进言,绝非为攻讦同僚,更非为指责陛下!
臣……实是为这江山社稷,做最后之疾呼!”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仿佛有火焰在燃烧:“陛下!
如今之大宋,已非靖康初年之富庶!
海路断绝,商税锐减,各地工坊倒闭,流民百万!
昔日陈……秦王在时,虽行事酷烈,然总能开源节流,以海外之利,补国内之需。
如今……外源已断,内耗不止!
若再不将有限之钱粮,用于安民、稳军、抚恤地方之刀刃上,仍一味挥霍于宫苑享乐、讨好近臣……则荆湖之乱,绝非最后一处!
届时烽烟四起,遍地干戈……陛下!
悔之晚矣啊!”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带上一丝哽咽,重重叩于地!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何栗伏在地上,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他知道,自己这番言论,极其冒险。
指责秦桧,等于打了皇帝的脸;直言财政窘境,更是戳破了皇帝“天佑盛世”
的幻梦。
按照赵桓以往的性子,必然龙颜大怒,自己罢官下狱亦未可知。
然而,他不得不赌!
赌赵桓在经过汴梁大火、流民遍地、乃至可能存在的对陈太初的复杂情绪后,能残存最后一丝理智!
赌他为了自己的江山安稳,能暂时压下那点可怜的虚荣心!
更赌自己借陈太初当年查工部案掀开的盖子,能给皇帝一个顺势下坡的台阶——将所有过错推给秦桧“蒙蔽圣听”
、“谄媚误国”
,从而“幡然醒悟”
,将钱粮用于正途。
这是一场刀尖上的舞蹈,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良久,御座上传来一声极其疲惫、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叹息。
赵桓缓缓站起身,看也不看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