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山呼万岁的声音,那声音,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心。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曾经意气风,在骊山之上击羯鼓、谱《霓裳羽衣曲》的天子,已经成了阶下之囚。
一个更年轻,也更冷酷的君王,登上了权力的顶峰。
李龟年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线。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在长安,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政变。
那时的他还很年轻,只是梨园中的一个普通乐师。
他亲眼见到,当时的临淄王李隆基,是如何联合姑母太平公主,率领着羽林军,斩杀了韦后一党,将自己的父亲李旦扶上了皇位。
史称,唐隆政变。
那晚的血,似乎也染红了长安的夜空。
几年后,李隆基又用一场先天政变,逼迫自己的父亲退位,自己登基为帝。
何其相似。
当年的李隆基,不也正是以雷霆手段,从自己的亲人手中,夺取了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吗?
那个时候的李隆基,逼迫姑母,囚禁父亲,何等犀利!
他凭借政变上位,开创了盛世。
如今,他的儿子,也用一场政变,将他从那张龙椅上掀了下来。
这难道就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李龟年浑浊的老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他不是为李隆基个人的荣辱而哭,他是为这个盛极而衰的时代而哭。
他想起了当年,李隆基登基之初,励精图治,任用贤相,开创了何等辉煌的开元盛世。
那时的长安,是天下的中心,是万国的向往。
可如今呢?
朝堂之上,奸佞当道。
而曾经英明神武的天子,也沉溺于酒色,不问政事,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一阵苍凉的悲意涌上心头。
李龟年扶着冰冷的城砖,迎着刺骨的寒风,用他那被岁月侵蚀得沙哑的嗓子,低声吟唱起来。
他唱的不是名篇佳作,只是一自己临时编凑的俚词,调子是那流传甚广的《凉州词》。
“玄武门前,血色新。
太极殿上,旧换人。
金樽美酒,谁与共?
白青丝,一梦尘。
可怜万国,朝贺景。
转眼皆作,他人臣。
莫问兴亡,周复始。
江山依旧,主非君。”
他的歌声,没有了往日的清亮圆润,只剩下无尽的萧瑟与悲凉。
那声音在空旷的城楼上回荡,被寒风撕扯得支离破碎,飘向远方。
就在这时,地面开始轻微地颤动。
起初,只是如同远处传来的闷雷,微不可察。
但很快,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轰隆隆——轰隆隆——大地在咆哮!
整个长安城,都在这巨大的轰鸣声中瑟瑟抖!
李龟年猛地抬起头,骇然地望向东方。
只见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
那条黑线在飞地扩大、蔓延,要吞噬整个天地。
紧接着,无数面旗帜,如同从地底钻出的黑色森林,遮天蔽日!
来了!
李璘的兵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