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水坝的雾是活的。
林婉儿踩着湿滑的石阶往下走时,裤脚很快就被乳白色的雾气浸得沉。
七月的汛期刚过,空气里裹着一股腐烂水草的腥气,混杂着翻水站铁锈的味道,像某种巨型水生物的呼吸,一呼一吸间都带着阴冷的潮气。
“师姐,这鬼地方连个太阳都见不着,师父真会选地方。”
赵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不耐烦。
他比林婉儿矮半个头,穿着件洗得白的工装夹克,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几道新添的划伤——那是刚才在坝顶灌木丛里摔的。
他手里拎着个褪色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李承道留下的半本手札,边角已经被水浸得皱。
林婉儿没回头。
她的目光落在石阶尽头的翻水站——那座民国时期的老建筑像一头伏在水边的巨兽,青灰色的砖墙爬满墨绿色的水苔,几扇破损的玻璃窗蒙着厚厚的污垢,隐约能看见里面晃动的黑影。
最醒目的是坝体中央那道宽约十米的翻水口,此刻正有浑浊的水流翻涌而下,撞击在下方的乱石滩上,溅起的水花被雾气一裹,变成细碎的冰碴子似的,打在人脸上生疼。
“师父的手札里说,雾水坝的雾只在子时散。”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我们到的时候,刚好是子时刚过。”
话音刚落,翻水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呼救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短促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赵阳猛地攥紧了帆布包:“那是什么?”
林婉儿已经往翻水口跑了。
她穿着双黑色的胶底鞋,踩在湿滑的卵石上悄无声息,月白色的道袍下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系着的黄绸带,上面用朱砂画着半截残缺的符文。
等赵阳跌跌撞撞追上去时,只看见翻涌的水流里浮着一只棕色的解放鞋,鞋口挂着半截断裂的鞋带,鞋尖上沾着块暗红色的污渍,在浑浊的水里一沉一浮,像只被剁下来的脚掌。
“人呢?”
赵阳的声音紧。
“被卷进去了。”
说话的是个佝偻的老头。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翻水站的值班室里钻了出来,身上那件深蓝色的工装外套油亮黑,领口别着个褪色的“看守员”
徽章。
他的脸像是被水泡透了的纸,松弛的皮肉往下坠着,眼睛却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那只漂浮的鞋,嘴角微微抽搐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老王,是吧?”
林婉儿转过身,目光落在老头那双沾满泥垢的解放鞋上——和水里那只竟是同一款式。
“我是李承道的徒弟,来找他。”
老王的瞳孔猛地一缩,后退半步撞在值班室的木门上,出“咚”
的闷响。
“李……李道长?”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不是五年前就……”
“他失踪了。”
林婉儿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的李承道穿着同样的月白色道袍,站在翻水站的砖墙前,身后的玻璃窗里隐约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他最后一次寄信时附的照片,背景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