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姑射掌握了这一式剑,在姑射之天心面前,裴液当然也成了心境有翳的那个。
本来,除了明镜冰鉴,任何一颗凡心都不可能和姑射对抗。
如今这一剑映透了裴液的身躯,裴液寂然僵然,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心有这样多的阴翳和空洞,简直如同蛀蚀多年的朽木。
大片的阴暗遍布身体,像是瘢痕和胎记,有的流动,有的浅暗交替,而更多的地方,是细小的、密密麻麻蠕动的影子,如同成片的蛆虫。
几乎人生至此十八年,一切暗面的情感与思绪都同时苏醒过来,粘稠的潮水淹没了少年。
与姑射相比,坚强也化为软弱,果断也化为优柔,更不必说那些本来就阴暗的东西,贪恋、逃避、鲁莽、虚伪、恐惧……及至少年身上沉重而庞大的底色,沉在最下、漫延最广,很多时候已令他感觉是自己生来的一部分。
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是这样庞大的一片影子。
悲伤,仇恨,孤独,迷茫。
裴液不知道瞿烛被这一剑斩心时是怎样的感受,这时候他已几乎窒息,五感之中都是粘稠而涌动的黑色潮水。
那些往日的旧影一个个在他感知中涌现,玩伴、亲人、长辈、师友、恋人……每一样他以为已经过去了的情绪都重新在心中爆发,整颗心从固体融化成沸水,然后剧烈地翻腾着,行将崩溃。
他实在没想到这一剑是这样强。
姑射一剑而来。
裴液没有一处能够动作,冰面之上,他身体已经残破,明净的部分碎裂,黑暗的部分腐蚀脱落,立如朽木。此时他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明净之境中本来就不应当有影子,那一剑正合穿透自己。
但他想:‘明姑娘看清这一剑了吗?’
‘如果她没看清,自己最好尽量出一剑再死。’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还记得自己在做什么。
——立于云海剑台之上,为身后的少女接姑射一剑。
你这一剑还没接住呢。
裴液猛地悚然,他抬起一颗残缺丑陋的头颅,两只炽如火焰的眼睛直直盯住了面前凌空而来的天人神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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